百花宴

翌日晨起，梳洗罷，韞棠便往祖母院中請安。

祖母邊近服侍的林嬤嬤笑呵呵擡起簾帳：“大小姐來了，老夫人念叨您許久，特意讓老奴在此等候。”

韞棠笑著與點頭，隨林嬤嬤一道。

今日給祖母請安，韞棠到的不算早，其餘幾位姊妹都已在院中。

“祖母，母親。”

韞棠行過禮，姜老夫人招手讓坐到自己側。

“你這孩子，好像又清瘦了些。”姜老夫人心疼，“回頭讓膳房多給你補補，你也該常回家看看。”

韞棠道：“孫兒明白。只是近來宮中事務繁忙，不大得空。”

“韞棠得太後娘娘重，這可是旁人求也求不來的福氣。”接話的是韞棠的繼母安氏，“只不過也要注意自己的才是。”

“是，有勞母親掛念。”

安氏育有一子二，此刻坐在側的是二小姐姜婉棠和四小姐姜妙棠。稍遠些的三小姐姜清棠是趙姨娘所出，五小姐姜芷棠則是白姨娘所生。

姜老夫人命人上了點心，幾人說說笑笑，屋中漸漸熱鬧起來。

“祖母屋中的桃花做得可真好吃。”姜妙棠素日吃甜食，一連吃了兩塊。聽這樣一說，五妹姜芷棠也給自己拿了一塊，不肯落在其後。

們二人年歲相仿，平日裏玩在一，偶爾也有些，大多時候都是姜芷棠讓著嫡姐。

韞棠見三妹姜清棠安靜坐于自己位上，似是在默記什麽。知道三妹有意備考宮中，已苦讀許久，約莫能事。

“明日大長公主府的百花宴，準備得如何了？”

姜老夫人開口，安氏起道：“母親放心，都已經準備妥當。韞棠的請帖是大長公主親筆所書，已經送到院中。”

老夫人拍了拍韞棠的手，道：“趁此機會，你也正好帶你二妹和三妹去開開眼界。”

姜府的幾個孩子都已近適婚之期，自然要備辦起來。

韞棠一向不喜這些宴會，大多時候是借口宮中事務繁忙，能推則推。不過樂平大長公主的面子是一定不能拂的，大長公主歷經三朝，乃先太皇太後嫡出，便是如今的陛下見面都要稱一句姑母，不能慢怠。

“是。”

在祖母院中用罷午膳，韞棠又被姜老夫人單獨留下說了會兒話。

“竹華，將東西取來。”

“是，老夫人。”

水紅的錦匣，珍寶齋新打造的兩套頭面極為巧漂亮。

姜老夫人語重心長：“明日的百花宴，你可要早做準備。”

“多謝祖母，孫兒明白。”

韞棠了眉心，明白老夫人的用意。已年滿二十，早便到適婚之期。雖說本朝子多婚較晚，又是宮中堂堂正正的五品，領自己的一份俸祿，晚些定下親事也無妨。可卻不得不考慮姜家的其他幾位妹妹。

旁的不提，二妹姜婉棠已有十八，不怪安氏著急。若是二妹越過先定下婚事，旁人指不定怎麽議論姜家。

回到自己院中，見韞棠不反對，采梨領著采桃開了幾扇櫥，這一季府中為韞棠新制的六套正放在顯眼。本就是上好的錦緞，再加上繡娘巧的繡工，偏向豔的幾套飾以珠玉，燦如雲霞一般，很適合春日裏。

韞棠略略看過幾眼，擇了其中桃的一套：“便它罷。”

采桃笑呵呵道：“小姐真是好眼力。聽嬤嬤說這是江南貢來的妝花緞做的，府中就這麽一匹，老夫人特意代留給小姐。”

韞棠輕搖團扇：“在宮中待久了，你家小姐這點眼力總還是有的。”起，“我要去睡會兒。其餘的你們二人看著辦就好。”

難得休沐，總得好好歇息才是。

……

第二日韞棠早早被起，睡眼惺忪地坐到銅鏡前。

采梨手巧，此番更是心為韞棠梳就了仙髻。錦繡海棠的珠釵簪于發髻之上，與華的相得益彰。

梳妝畢，韞棠一眼鏡中的自己，平日著服素面朝天簡單慣了，難得打扮起來反倒有些不習慣。

“走吧，別遲了。”

姜府今日共備下兩駕車馬，在府門口與諸位姊妹見過禮，韞棠見二妹姜婉棠亦是心裝扮，橘的襯得清婉。若論樣貌，姜婉棠更肖似其母，有著屬于江南子的婉約。

看時辰差不多，安氏領著姜婉棠坐上第一輛馬車，韞棠則帶著三妹坐第二輛。

姜清棠今日主要作陪，擇了一杏的衫，素淨中不失清雅。

公主府與姜府相去不遠，占了整整半條街。

穿過重重回廊，華苑之中百花開得正盛，此便是今日宴會的場所。大長公主尚未駕臨，赴宴的賓客們到了不，借著賞花的由頭散開談天，場面一片和樂。

說是百花宴，世家齊聚，更是給年輕的公子小姐們一個彼此相看的機會。

國喪期已過，嫁娶無約束，沉寂了許久日子的京城世家紛紛乘公主府這場東風活起來。

方坐下不久，安氏與附近悉的幾位夫人攀談起來。是姜府的當家主母，四品誥命，旁人很願意給幾分面子。這京中的貴婦，聚在一起總有一套說不完的話。韞棠對此興致缺缺，維持著面上的得。在宮中久了，這套表面的功夫很能混得過去。

言談之中，安氏尋著機會有意無意介紹自己的嫡長。姜家大小姐名聲在外，二小姐姜婉棠天然也讓人高看幾分。已近婚期，這樣的場合安氏自然要為自己的兒考慮。

三小姐姜清棠則安安靜靜做著陪襯，韞棠打量幾眼，似乎還在默默背著什麽。

韞棠低頭一笑，見陪坐得差不多了，尋了個借口起，帶著采桃去看南的牡丹。

安氏未攔，只叮囑一句莫忘了開宴的時辰。

這一走，姜婉棠自然而然了新的主角。

旁席的兩位夫人對一眼，掩扇說著小話：“依我看吶，這姜家大小姐雖好，尋常人家未必有福氣娶得回。是宮中五品，這做婆母的都未必敢管教。”

“是了，今日看下來，姜家其餘幾位小姐也很出挑。我看那二小姐就不錯。”

“我聽說，這大小姐不是曾經與陛下……”

說話的聲音漸漸小下去，于談笑聲之中。

春風拂面，吹韞棠幾縷發。

樂平大長公主鐘牡丹，府中花匠傾心培育。

先帝曾下旨，凡有外貢的牡丹新種，宮中有的，長公主府同樣要有。

各牡丹爭奇鬥豔，采桃得目不轉睛：“小姐，這白的牡丹花如雪如玉的，真好看，奴婢還沒見過呢。”

韞棠側首道：“這應該是白雪塔，我聽太後娘娘提起過。”

至于其他數種，也說不明白。

采桃道：“依奴婢看，這花不比那最有名的魏紫遜呢。”

韞棠微笑：“是了，各花各眼。”

“阿璇。”

悉的聲音響起，韞棠回，見到來人欠一禮：“舅母。”

章夫人含笑握住的手，打量一番道：“許久不見，阿璇出落的越發標志了。”

韞棠生母章若槿出自大族章氏，是章老太傅和老夫人捧在掌心的明珠。兩位老人對韞棠這個嫡親的外孫十分憐，“璇”之小字正是章老太傅所取。

“璇”者，玉也，取“懷珠韞玉”之意。

加上章家這一代沒有嫡出的孩，對韞棠愈發看重。

觀韞棠只帶了一名丫鬟賞花，章夫人向姜家席位，見到攜著兒與其他夫人言笑晏晏的安氏，語氣冷了兩分：“倒是機靈。”韞棠尚未出嫁，二小姐著急也無用。

章夫人嫁章家時，韞棠的生母還未出閣，姑嫂二人相極為融洽。韞棠生母早亡，憾之餘，對韞棠更多照拂，自然會為外甥抱不平。

韞棠笑笑，心平氣和道：“人之常罷了。”

若真要安氏待自己如親生，那才是強人所難。

看得開，章夫人嘆口氣：“到底是誰家的兒誰疼。”

韞棠沒有生母陪在側，終究吃虧些。

記得此行前婆母的叮囑，章夫人與韞棠說了會兒己話，挑起一事道：“今日宴席，可見到你兄長了？”

說的兄長，是韞棠的表兄，章家嫡長孫章銘軒，他們兄妹二人甚是親厚。

韞棠不明所以，順著道：“尚未。”

章夫人未挑明，只道：“今日宴席，不妨多走走多看看。”

估著離宴席開宴還有好一段時間，與章夫人告辭後，韞棠帶著采桃避開熱鬧，往公主府後院而去。

因外祖母的緣故，自便常出長公主府，對路途甚是悉，無需人引路。

席上的喧囂漸漸遠去，韞棠踏上一條僻靜的小道，躲清靜躲得門路。

觀場中形甚是熱絡，有些大膽的小姐已與心儀的郎君攀談起來。

春闈剛過，士子在京，正式結良緣的好時機。

大長公主遲遲未路面，也是存了多幾樁事的心意。

韞棠無心此事，方才面已夠久，回去對兩家老人也有代。

“走吧，晚些再回來。”

韞棠輕搖團扇，腳步輕快起來。

采桃跟在自家小姐後，知道小姐此番要躲去何。

穿過這條小徑，悉的一座假山映眼簾。

假山後藏了一條小道，沿石階而上通往一座八角玲瓏亭，謂之翠影亭，于假山之中。

此有人來，是個無人攪擾的好所在，景致極佳。

只是此番卻出了意外。

走了一小半階梯，繞過一個彎，韞棠遙遙去，亭中似有人影。

心中一驚，腳步頓時遲疑。

看來這好所在，讓旁人捷足先登了。

韞棠不免憾，正折返的當口，五步外卻被人擋住了去路。

後退半步，雖不認識眼前的男子，但認得此人的服飾。

是前隨侍之人。

示意采桃不必驚慌，韞棠客氣道：“這位大人，有何指教？”

那人道：“不敢。”他恭敬一禮，“姜大小姐，陛下請您一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