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熱。

辰時，天大亮，春婆婆優哉游哉，從老太太房中溜達出來，拐進西側院子的近道，朝廚房走去。

走得慢，遠遠瞧見韓銀珠的大兒挎著籃子，走路一蹦一跳。

突的，孩停下腳步，從袖子裏拿出一塊糖糕，珍惜地了兩口，又包好了放回去。

春婆婆納罕，何老太這個孫子弱，十分向，畏畏，很不得何老太的喜歡。

倒是沒想到，有這般活潑的時候。

這時，何桂娥也撞見春婆婆，立時就束手束腳，小聲喊了句春婆婆。

春婆婆道：“看著點路啊。”

何桂娥靦腆地點點頭。

…

且說春婆婆甫一踏進廚房的小院，就嗅到一鮮甜的魚香，裏生津。

好奇地在廚房左右瞧瞧：“今日誰加菜了？”

胡阿婆一邊給盛稀飯，一邊說：“陸老爺家的呢。”

雲芹也說：“是我們屋子。”

春婆婆多算半個長輩，不好主小輩送吃的，再說這是雲芹，被老太太知道了討吃的，定要指著鼻子罵。

不過要是雲芹主給，就不一樣。

但上回，雲芹問兔的時候，婉拒了兩次，恐怕雲芹這次不會再問。

一時，春婆婆心宛轉，有些失地收了竹籃子，正要回去。

突的，雲芹住：“春婆婆，魚糜嚼得，好克化，你要不要？”

這些正是之前春婆婆推拒兔的理由，原來先把這些理由想了，才問出口的。

春婆婆一喜，這回可不敢拿喬，當即說：“要的，要的！”

竹籃子裏，多了一個用白陶碗裝的魚糜，五六顆小魚丸湊到一，湯面浮著一把蔥花，像是小青萍。

回到何老太房中，春婆婆一一擺出食，看到這魚糜的時候，頓了頓，取出來，放在自己碗邊。

何老太撕饅頭，沾稀飯湯水給何玉娘吃，瞥見春婆婆的小作，嗤笑：“你個老貨，有好吃的也不分給我們娘倆。”

何玉娘也長脖子瞅。

春婆婆笑說：“這不是怕你不要麽。”用調羹，把魚丸舀到何老太的碗裏。

何老太試了一口，頻頻點頭，把其餘的分給何玉娘，何玉娘吃得搖頭晃腦：“好好吃。”

何老太笑說：“家裏這幾頓買魚了？讓胡翠花再做點，這個很鮮。”

春婆婆也嘿嘿笑了下，這才說：“我怕說了遭你罵。”

何老太：“你盡管說，搶來的不。”

春婆婆：“那我厚著臉皮實話說了，這是雲芹做的。”

何老太一時沒反應過來：“雲芹？”

春婆婆：“就是陸摯媳婦，送了我一碗，我原是怕你不喜、不吃的。”

何老太頓時心複雜，盯著剩下的那魚丸，道：“是刻意討好你，你也信。”

春婆婆套用了某日陸摯的話：“食到底是無辜的。”

何老太哼了聲，猶豫了一下，還是舀起最後一顆魚丸，送口中。

……

這日臨到散學，姚益也沒來延雅書院。

他好奢侈，買了塊長林村臨水臨山之地，建了一座山中小居，題字“山外有山”，就差學劉夢得寫一篇陋室銘。

那小居離書院有一些路，陸摯等學生都走了，鎖了書院，去那“山外有山”。

卻說姚益選的倒也是塊寶地，進了山，周圍青木蔥蘢，流水淙淙，山石崢嶸。

十分的風雅。

不過陸摯的拍門聲，敲碎山中的閑逸致，好一會兒，姚益趿拉著鞋子，來開門：“誰啊，讓不讓人睡了？”

陸摯：“是我。”

姚益來了神：“稀客啊，我幾次請你你都不來，今日怎麽來了？”

陸摯：“延雅兄又晝夜顛倒了。”

姚益打了個哈欠，搖搖手指：“這是閑人的煩惱，你不懂。”

陸摯：“……”

他這話說得著實欠揍，陸摯袖手，淡淡說：“看來，我這大忙人的畫，是難閑人的眼。”

姚益本以為陸摯是專程來送四兩銀子的，乍然聽見有畫，和吃了十杯濃茶似的，一下子清醒：“什麽畫？”

“拾玦，你作畫了？在哪？哎呀我真是閑糊塗了，就該燒香拜佛，再看你的畫！”

陸摯聽不下去，從書篋拿出一卷紙張，解釋：“抱歉，昨日以為能還四兩回來，那錢卻用在了要的地方，且用這畫相抵。”

幾分謙遜：“卻是不知，能不能值四兩銀子。”

姚益還沒瞧個分明，上就說：“那必須可以，你一張畫，都得十兩了。”

待得看見畫的容，姚益一愣，只看畫上幾支月季花，構圖巧，花葉妍麗，隨意擺放在陶盆裏，頗有幾分瀟灑的姿態。

最重要的是，畫裏毫無戾氣，只有直擊人心的和。

那是陸摯過去的書法繪畫裏，從未有過的意境，那個鋒利的年郎，有了不一樣的沉澱。

姚益下意識問：“你畫的時候，心很好吧？”

陸摯：“……”

他見姚益滿意，只說：“既抵得四兩銀子，我家裏還有事，先回去了。”

姚益在後面追問一句：“誒，要不我再給你點銀子吧！”

陸摯沒聽，走遠了。

姚益細細觀賞這幅畫，是越看越滿意，打算日後等延雅書院壯大，就把這幅畫掛在書院正堂，鼓勵學生。

他開這書院也有私心。

他羨陸摯秉，若陸摯日後泯然衆人，就算他掏錢資助好友，并無怨懟。

但是，若陸摯將來，能在朝廷當個翰林，延雅書院就能借此東風，這是翰林待過的書院，自有學生慕名而來。

姚益想到那畫面，把自己到了，喜滋滋收了畫，打算明日睡醒去裝裱。

彼時他還不知道，自己拿四兩換了一幅未來千兩銀子，都有市無價的畫，等那日到來，只恨自己沒趁陸摯落魄，多薅幾幅。

姚益再次睡沒多久，又被拍門聲吵醒。

他以為是陸摯，著懶腰嘀咕：“不會是落下什麽東西吧？”

門一開，不是陸摯，是兩個男子，都是生面孔，瞧著都二十左右。

其中一個隨從打扮模樣，另一個倒是相貌端正，穿一圓領雲綢襕，手上著一柄扇子。

姚益面上帶笑：“兩位是？”

隨從見姚益生疏的招待，立時拉下臉：“你不認得我們？我家老爺可是……”

那男子以扇子攔他，道：“姚老爺可是秀才老爺，不得不無禮。”

又拱手作揖，對姚益說：“我們是替員外秦老爺來問問，老爺孫子想延雅書院。”

姚益：“幾歲的小孩，可讀過四書五經了？”

男子：“九歲，讀過了，不算通。”

姚益婉拒：“書院方起步，招的小孩才練字讀書，四書五經皆不通，恐耽誤了貴府子弟。”

男子：“因打聽到書院如今教授的先生，曾是去年正科的舉子，定是有深厚學問，方才想送孩子進學。”

“煩請老爺再考慮考慮。”

對方倒也有禮，姚益只好先道：“那等我問問書院先生，敢問公子如何稱呼？”

男子：“鄙人是秦老爺義子，姓秦，單名聰，字浩然。”

……

…

“阿嚏。”雲芹打了個噴嚏。

鼻尖，可能是雲谷在背地裏罵，提著食回東北屋，今天何玉娘還是和老太太吃，又提了兩份。

天沒黑，想起陸摯才說了，會早點回來。

說曹，曹到，雲芹剛進院子裏，就看陸摯打了水回來。

青年束發于頭頂，卻不像平時一不茍，有幾縷落在俊雅的面容前，搖搖晃晃的。

加之他額角鬢角的汗珠，不難想象，他應是跑回來的。

察覺到雲芹的目，他放下水桶，打理了下頭發，將落下的頭發紮回去，又用袖口揩揩汗珠。

雲芹有點驚訝：“陸摯，原來你會熱的啊。”

陸摯著汗的作一頓，疑：“如何這般說？”

雲芹說出自己藏了許久的揣測：“現在天還熱，你睡覺卻一直穿得嚴嚴實實，我以為你不會熱。”

陸摯忍俊不，他沒想到雲芹這麽看他。

他也是人，怎麽會不熱。

至于為何合睡，其實，是總有點不習慣，他總覺著眼前的姑娘，還是個姑娘家，即使告訴了自己，是自己妻子，也一時難以改正。

陸摯垂下眼瞼，在雲芹問出為什麽之前，自己先說：“那我，今晚不合。”

雲芹：“不穿服也可以啊。”

陸摯面微訝，耳尖倏地泛了一抹霞：“這……”

雲芹說：“我爹和我弟夏日就這樣，著臂膀，涼快。”

陸摯：“……”

他沒話找話：“真是個……好習慣。”

雲芹盯著他的下頜，清俊的線條下，懸著一滴細細的汗珠，墜不墜，看得人無端心急。

道：“你又出汗了。”

陸摯：“唔。”

他才要擡手，雲芹卻先于他，也擡手，用薄的袖口，著他下頜，輕輕了一下。

陸摯倏地眨了眨眼，他目落在後方虛空一點，語氣帶著刻意的隨意：“天熱的時候，你也幫你爹和你弟弟汗的麽。”

雲芹收回手，好笑：“怎麽可能。”

“他們又不是你。”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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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芹：這秀才怎麽呆呆滴[問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