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附近多排檔食肆。

夜裏薄藍煙霧與醺黃燈映，燒烤店不是鑒畫的好地方，所以下車時，藍煙把木匣留在了車裏。

老板拿來點菜單，梁淨川刷刷勾了幾樣，遞給，讓添一些喜歡吃的。

心思不在這上面，掃一眼，基本都是喜歡的，沒什麽可添，就把點菜單原樣地遞回去。

沒人接。

擡眼，燈下梁淨川低的眉眼裏有笑，調侃說道：“你這麽著急的話，連夜去也行。”

通常這時候，藍煙一定要賞他一個白眼，但看在畫的份上，今天……一直到下周四，都可以不跟他計較。

招手，來老板，梁淨川臂拿過點菜單，最後又勾了兩筆，遞給老板。

店裏很吵鬧，顯得他們這桌安靜得格格不。

藍煙向坐在對面的人瞥去一眼。

不流是他們之前的常態。

高中的時候就這樣，過年父母在廚房裏面忙，他倆坐在沙發上聽電視玩手機，完全當對方是空氣；

開車出游，同坐後座，旅途三小時，全程零流；

湊巧坐同一趟公車，從不同排，座位之間遠得隔個銀河系……

原本是這樣，但從上次夜宵開始，這樣的沉默不再是互不相擾的默契，約多了些尷尬。

好像還是得找點什麽話題尬聊一下才說得過去。

藍煙就隨口問道：“去蘇城出差做什麽。”

“有個創業公司倒閉，找他們收一批設備。”

“收二手的？”

“沒用多久，很新，只需要原價一半的價格。”

“你們財務狀況是不是有點……”

“我不管資金方面的事。”

“哦。陳泊禹管這個。”藍煙喝口檸檬水，“如果融資失敗，你們是不是……”

“放心，創業失敗了陳泊禹還能回去繼承家業。”比平淡還要涼上兩分的語氣。

藍煙莫名覺自己好像被嗆了，明明什麽也沒說。

看向梁淨川，恍然：“你跟陳泊禹吵架了？”

“……”

比琉璃更剔漂亮的一雙眼睛，和對視時，很難生得出生氣的心。即便要氣，也只會氣自己。

服務生先送來飲料，一瓶礦泉水，一瓶無糖茶，藍煙喜歡的牌子。

藍煙把無糖茶接過來，擰開瓶蓋喝了一口，才意識到：點菜單只在手裏過了一下，這茶不是點的。

停住作，想起來梁淨川也喝這個牌子，便問對面：“我是不是喝了你的茶？”

梁淨川看著，眼神很難形容。

高中有回被數學老師去辦公室講解試卷，老師問“1.7”這個結果怎麽得來的。說，“尺子量的啊，不是老師你說的，正規考試作圖很標準，實在不會可以量一下”。老師說，“你都量出來是1.7了，難道沒想過答案可能是號3嗎”。

梁淨川此刻的眼神，就和老師說那句話的眼神很相似。

梁淨川：“……是我的。你喝吧。沒事。”

藍煙往他面前看了看，杯子空了，臂拿過來，把瓶子裏的茶給他倒了一杯，“這樣行不行？不行我再點一瓶。”

“……可以了。”梁淨川接過杯子，喝了一口濃苦的茶，屏息咽下去。

刷鍋水那麽多，為什麽偏偏喜歡喝銷量最差最難喝的這一款。

燒烤陸陸續續送上來，藍煙先拿了一串玉米粒。

吃完沒半串，外套口袋裏手機振。

出來一看，是陳泊禹打來了電話。

出張紙巾，墊在桌面上，手機放上去，接通後按下免提。

陳泊禹聲音有點疲憊：“下班了嗎？”

“嗯。”

“抱歉，今天晚上沒法過去找你了，還在跟鉑海資本的王總喝酒，可能很晚才結束。”

“沒事。助理陪著你嗎？”

“陪著。”

“你們別都喝醉了。結束到家了給我說一聲。”

“好。如果太晚我就不發了，別吵到你……”

“沒事，我睡覺會開勿擾模式。”

陳泊禹說“行”，片刻，又像是想到什麽，“煙煙，上回你說……”

“嗯？”

“算了，電話裏講不清楚，等見面說吧。”

“好。”藍煙咬一口玉米粒，“對了，我周三要……”

話被截斷，似乎有人在喊陳泊禹，他應了一聲：“煙煙我先進去了，有事我們晚點說。”

“好。喝一點。”

陳泊禹“嗯”一聲，掛斷電話。

服務員端來兩盤剛烤好的串，藍煙拿了一串，看對面，梁淨川仍是一口一口喝著那杯茶，面前盤子裏的食幾乎沒過。

“你在辟谷？”藍煙問。

“我在修無道。”

兩個人沉默，都被冷到。

/

到家，洗漱過後，藍煙再將裝在匣子裏的那幅畫拿出來細看。

古人對書畫鑒賞的場合都有要求，“舍淨幾”、“風月清”、“名香修行”是為“善趣”。

以這幅手卷的水平，還不至于這樣高規格對待，但這些鑲料，每一寸都是不可再生的資源。

隔日拿到繕蘭齋去，褚蘭蓀喜不自勝，當場批了藍煙的出差申請。師傅是京劇票友，藍煙懷疑若不是顯得不夠穩重，他會當場來一段《定軍山》。

周三一早，藍煙等在小區門口。

出差就一人，褚蘭蓀讓先去探探虛實，如果東西多，後續再派人跟一起過去。

比約定時間早十分鐘，梁淨川的車子抵達路邊。

他落下車窗，先是看了看手表。

藍煙：“你沒遲到。我提前下來吃了個早餐。”

“你吃了？”梁淨川頓了一秒。

“嗯。你吃了沒有？”

“嗯。”

藍煙手裏還拎著額外打包的小籠包和豆漿，這時候有點進退為難。

“……趕著過來，沒怎麽吃飽。”梁淨川說。

“哦，我這還有份。你吃嗎？”

“好。”梁淨川不聲地，將中央扶手上放著的麥當勞的紙袋拎下來，擱到了車門下方的置格裏。

藍煙把行李箱推往後備廂，將要打開，梁淨川下車走了過來。

“我放，你先上車。”

放好行李箱，梁淨川回到車上。

藍煙正低頭給不知道誰發微信消息，眼睛稍微擡了一瞬，指了指放在中間扶手上的袋子，“是包，冷了不好。”

梁淨川只好拿了過去。

藍煙發過消息，個懶腰，轉頭看，梁淨川吃得緩慢。

“不好吃嗎？這家生意很好，我特意早起半小時排隊才買到。”

“……好吃。”梁淨川目放空，生無所。

此去蘇城，自駕兩個多小時。

藍煙也算有求于人，一路上自然不好一句話都不跟人講，但昨晚最好的朋友打來電話，跟聊到太晚。今天起得又早，因此剛上高速就開始頻頻打呵欠。

“沒睡好？”梁淨川看。

“跟盧楹打電話到淩晨三點。”

梁淨川認識盧楹。

藍煙跟盧楹是高中同學，一個班的，績都是中不溜丟，盧楹也是重組家庭，因此跟同樣家庭背景的藍煙天然同一陣營、同仇敵愾。

梁淨川不記得，自己挨過這對好閨多白眼。

高中畢業，藍煙同盧楹的友誼延續下來。大學盧楹留本地讀書，之後進本地酒店工作。藍煙研究生畢業回到南城，兩人才算結束“異地”。

這麽多年，藍煙真正能夠掏心掏肺的朋友也就這一個，足見社圈子狹窄了一線天。

梁淨川：“還在翎悅工作？”

“沒。離職了在散心，要跳槽去銀鉑，還沒去報道。”

梁淨川點頭，“你困了就睡會兒。”

“怕你覺得我這個副駕不合格。”

“你居然有這樣的意識，我很意外。”梁淨川微笑。

“……”藍煙立即抱住手臂閉上雙眼。

晃間，意識漸漸渙散，聽見梁淨川把音樂打開了，沒聽過的歌，但旋律很合口味。

藍煙一覺睡到下高速。

車朝著老城區駛去，先開往住的酒店。

遠遠看見酒店招牌，藍煙搜了一下價格，最低也要一千，便問：“你定的這兒？”

昨晚梁淨川說為了方便出行，最好把酒店定在一起。

以前全家出行，訂酒店都是梁淨川的活。他那兒不但有的份證號，掃描件複印件也都有，臨時詢問都免了 。

梁淨川：“嗯。”

“這麽貴財務不會給我報。”

“有人報。”

“不想花陳泊禹的錢。”

“……我不是人？”

藍煙微愕，看向梁淨川。

他神很平靜，“你們報銷標準是多？”

“三百多吧。”

“住不慣。”

“……公司還沒上市就演上霸總了。”

梁淨川笑了聲，“我馬上有個電話會議，來不及再找了。你真不喜歡，明天再換。”

真住了，未必還有心折騰換酒店。

車開酒店車庫停好，兩人去辦了住，各自回房間，約好中午11點半大廳頭，一起吃過中飯，再去那家店裏。

房間帶大窗，能看得見湖景。

藍煙在房間裏稍作休息，等到時間差不多了，下樓去跟梁淨川會合。

這一回他先到，坐在大堂的沙發上，或許是洗過臉，發梢微，眉目明淨，坐得稍有散漫，反而顯出一種閑適的清貴。

還沒出聲，他已似有所地從手機屏幕上擡起頭，看了一眼，鎖定手機，收進口袋裏。

附近餐館吃過午飯，開車去了一片極有年代的老街區，再往裏，四的車就開不進去了，便停在了主幹道的路邊，兩人步行進。

一進小巷，四周的喧囂立即遠去，杳杳得像在另個時空。

七彎八拐，藍煙方向丟失，穿過了一個磚雕門樓，繼續往裏走，梁淨川說，到了。

他沒誇張，讓一個人過來，短時間真不一定能找到。

那店在一棟民居的一樓，掛了張油漆殘缺的小牌子，上面依稀是“墨耕”二字。

一走進去，悉的灰塵摻雜黴酸味的氣息撲面而來。空間非常仄，十平米不到，層層疊疊地掛滿了書畫，像是從天花板上，向下長出了一片掛軸的叢林。

店主是個約莫四十來歲的阿姨，坐在三尺不到一個小櫃臺後面刷短視頻，見人進來不過掀了掀眼：“自己看。”

藍煙側騰挪，目不暇接。

這裏的畫，大多跟那幅手卷一樣，沒什麽審和收藏價值，想要淘到珍品，需要費一番工夫。

不過是沖畫心的材料來的，畫本越沒價值越好。

“老板，你們這裏有宣和年間的畫嗎？”

“不知道什麽宣和。”老板投來一眼，“你直接說要哪個朝代的。”

“宋代的，有嗎？”

“閣樓上有一批年代久的，不知道什麽朝代，你自己上去看吧。”

梁淨川此時湊近，低聲說，這店本來是店主的父親開的，老人為撿忙活了一輩子，結果只收集了這麽多不值錢的東西。也不懂，請專家來看過，確實沒有一副能賣上價的，論斤理也可惜，就開著慢慢賣了。

藍煙點頭，轉去尋閣樓口。

一架木梯，看著晃晃，不知是否穩當。

梁淨川臂一掌，“你先上去。”

藍煙沒跟他客氣，手腳并用地往上爬。

地板簌簌落灰，藍煙瞇了瞇，爬上最後一級，鑽閣樓。

梁淨川跟其後。

閣樓帶個小小天窗，線很是晦暗，但很幹燥，倒確實是個保存古畫的好地方。

地方更小，只有樓下一半，轉都難。

藍煙從狹窄過道裏走到盡頭，正要轉彎，提包好似勾到什麽，輕輕一拽，拽了一很重的力量。

還沒反應過來，肩膀忽被一把攥住，隨即一旋。

後背撞上什麽。

聽見一聲悶響，藍煙立即回頭。

灰塵撲簌，瞇住眼睛，發現梁淨川的臉近在咫尺。

這才意識到，自己是從背後被他地抱進了懷裏。

角落裏放了架屏風，被勾得傾倒而下，此刻全部在了他肩背上。

“你被撞到沒有？”梁淨川眉心微蹙，微瞇雙眼。

浮塵迷眼，他費力睜開，卻是第一時間低頭，來確認狀況。

從來沒在他這雙一向淡漠的眼睛裏，看見過這樣張、急切的緒。

藍煙怔愕。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支持~

下章會v~

下章更新，會在周三0點準時發布，也就是大家明天晚上比平常晚個3小時來看就ok~

[豎耳兔頭]

200個小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