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第 2 章

稚陵替他解了外袍，側搭在紫檀木架子上。

他裏頭只穿著單薄一白綾中。

抱了他要更換的石青銀龍紋錦袍來，不經意地，到即墨潯單薄裏朦朧襯出的寬肩窄腰拔形，耳又泛起紅。

他大約沒有察覺到目落在他下腹往下。年人氣方剛，晨起時有些反應也實屬正常。況且他一向節制。

稚陵只看了一眼，就挪開目，不好再盯著他瞧，心跳卻加快了許多。小心替他穿上兩袖，理好袍合攏，細細地將系帶挽了個漂亮的結。

斟酌著道：“今日不朝，陛下穿石青錦袍，不如束銀白錦帛的腰帶？”

他淡淡說：“嗯，隨你。”

稚陵也不知他覺得好還是不好，不過他對穿什麽裳，向來也并不如在意，許多時候，都是來持挑選。

這令也暗自歡喜過，想來尋常人家的夫妻，早上也是這般相。

取來了銀帛腰帶，探手替他圍上時，與即墨潯得極近，額頭幾乎要抵到他的膛上，呼吸間，是即墨潯周熏的淡淡龍涎香氣，令幾乎呼吸不過來了。

扣上腰帶，垂著眼，目卻還不由自主盯著他那兒。

往常總聽宮中侍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說，人若要博得丈夫的歡心，那件事上，得費些心思。猶豫之際，探出的手指若即若離地到，便是一瞬間，眼前的帝王仿佛通一僵，接著他冷冷道：“裴婕妤。”

稚陵被他這樣冷冽的嗓音驚到，他一貫是喚的名字，若連姓帶位份地喚，已是薄怒不喜。

強自鎮定，收回了手，緩緩擡起眼睛，裝出從容不迫的神態來，輕聲說：“陛下？”

即墨潯冷冷拂開的手，徑直轉了，自己理了理領，嗓音寡薄冷淡：“往後不必再來了。”

稚陵臉雪白，驚惶不已，立即跪在他腳邊：“陛下！臣妾……臣妾若做錯什麽，臣妾可以改……求陛下不要趕臣妾走，準許臣妾侍奉陛下。”

他半回過，手拉著他角，烏濃的雙眸楚楚泛出淚，纖卷翹的長睫，這時如驚的蝴蝶，輕輕抖著。

一張漂亮得讓人不忍苛責的臉。

但他神仍如秋霜凍雪，冰冷得不像話，沒有一溫，警告：“不該的地方，不許再。只此一回，下不為例。……起來吧。”

他在桌邊坐下，吳有祿這時候才敢來通傳：“陛下，程婕妤娘娘求見。”

稚陵侍立在一旁，猶自心悸著，不過強裝出鎮定。將銀耳百合羹從食盒裏端出來，冬日怕涼了，用了棉布蓋了幾層，所以取出來時，尚冒著熱氣。

拿勺子舀出一碗，盛進白瓷碗裏，不敢看他，便一直盯著白瓷碗壁描畫的仙人指路圖看。

相顧靜默，兩人之間，只有瓷磕的清脆響聲。

侍奉得小心翼翼，剛剛被他識破了那點勾他的心思，現在唯恐再惹惱了他，徹底失去見他的機會；或者說，這份在他跟前與旁的妃子稍顯不同的待遇。

即墨潯神寡淡，吩咐吳有祿說：“讓進來吧。”

稚陵垂眸侍立在旁邊，眼角的餘卻瞥到門邊款款走進一道子影。

那子一水紅的緞面小襖，絢爛的鵝黃的下，金線繡著繁複華麗的紋飾，隨踏進殿中，線折的也晃著，是人花了眼的奪目。

程繡梳著高高的螺髻，珠翠釵環步搖戴了滿頭，稚陵只匆匆一瞥，也挪不開眼睛了。

程繡人如其名，模樣錦繡如畫，笑意盈盈，人間富貴花般的人。

程繡是平西將軍的掌上明珠，自小養在上京城錦繡堆裏，穿的戴的，全是極好的東西。稚陵微微垂眼看了看自己，心裏難免又生出些許弗如遠甚的失落。

程繡進來，尚未看清即墨潯的樣子，倒先注意到了陛下旁侍立著的一素淡打扮的子。梳的發式只是尋常婦人梳的高髻，簪著一支白玉釵，耳上綴著銀環，除此之外，沒有旁的首飾，簡直一素到底，——娘親那輩都沒有這樣老氣。

可這個子，生得眉眼極好，程繡第一反應便想到了陛下邊服侍最久的那位裴婕妤。

皆因裴婕妤除了的賢名，還有一個坊間流傳的“”名。

好事者點評說，有褒姒妺喜之貌，而兼班婕許穆之德。

裴婕妤在外風評，一向能得個“賢”字，連娘親都說，宮以後，要好好與裴婕妤相，裴婕妤賢惠明事理，又是陛下邊侍奉最久的人，對定會大有裨益。

程繡暗自想，裴婕妤人雖好，外頭傳聞卻說不得聖心，所以，雖是最早跟了陛下，陛下後位仍然空懸。而來得晚，皇後的位置麽，也不是沒有機會。

程繡行禮參拜的時候，聽著即墨潯擱了瓷勺，出微響的靜。他淡淡說：“妃不必多禮。”

嗓音裏聽不出什麽喜怒。

程繡自也聽聞過這位年帝王的，說他子冷，喜怒不形于，對更是不怎麽興趣。

若想討好他……也不知從何下手。

一面起，一面思索，目鎖在即墨潯的跟前，見他用完一碗，側的裴婕妤已知識趣主地給他又舀了一碗。

程繡著他們，心想，難道也要似裴婕妤一般，做出賢良淑德的做派？可素日都是旁人服侍，哪有小心翼翼伺候人的時候，恐怕還得向裴婕妤取取經……

即墨潯淡淡瞥了程繡一眼，意是在等開口說明來意，可程繡自己陷在思緒中毫未察覺。

稚陵發現了，思索著，便笑了笑開口問：“程婕妤來給陛下請安，或還有事要說？往後大家既是一家人了，程妹妹但說無妨。”

嗓音溫婉低，聽來像是春夜裏綿綿潺潺的細雨，潤過耳朵，格外好聽。

程繡這才反應過來，記起自己來涵元殿為著問上一問：“陛下……”

咬了咬瓣兒，咬得嫣紅，委屈道：“昨夜房花燭夜，陛下怎地沒來臣妾宮中？臣妾盼了好久呢。”

母親在此前千叮嚀萬囑咐要怎麽做怎麽做，可沒派上用場。陛下幹脆沒來，害坐了半宿，三更天，終于熬不住，不顧宮們阻攔，兀自睡了。

即墨潯視線只落在瓷碗中，勺子緩緩攪了攪，溫聲淡笑說：“妃，今南方未定，朕政務繁忙，確是委屈妃了。來日得閑，朕定去昭鸞殿陪你。”

稚陵只在一旁著他角彎出了一星半點的弧度來，可眼底卻仍似深邃寒潭，沒有毫波瀾起伏，更不必提真有什麽歉然或者笑意。

他一向都是如此打發妃嬪的。

此前宮的幾位妃子也是如此待遇，這一點上，他倒是一視同仁了。

程繡在那兒還委屈著，即墨潯便岔開話題道：“你裴姐姐燉的這銀耳百合羹不錯，你也過來嘗嘗。”

稚陵斂著蛾眉，邊掛有一貫的溫笑意，含笑揀出一只白瓷碗替程繡也舀了一碗，遞向，作做來稔幹練，挑不出一點病來。

程繡也沒覺得不妥，笑盈盈接了，道了謝，便自發在即墨潯的旁坐下。

稚陵見狀，忽覺自己杵在這裏，倒是礙眼，便尋思是否該退下，揪著手絹時，即墨潯似有似無擡眼瞥過，手指點了點桌面，也示意坐下，稚陵方才落座。

吳有祿又著人上了幾道點心、水果和粥湯，稚陵沒有太多胃口，只自己在旁默默的，有一勺沒一勺舀著碧梗粥。

程繡卻不沉默，說起來便沒完沒了，雖沒有細聽，但偶爾也應兩句，畢竟陛下言寡語，總不能讓程繡落了尷尬。

程繡說了一堆有的沒的，無外乎初來宮中，什麽也不懂，姐姐指點，或者是在閨中，便十分仰慕陛下雲雲。

即墨潯神一直淡淡，直到程繡眼眸晶亮，忽然提起父親來：“陛下，父親在西關，上回說，等陛下壽辰，定要京為陛下賀壽。”

稚陵便瞥見他的神一下子變了，擡起狹長的眼睛，向了程繡，含笑問：“程將軍素日可好？將軍鎮守西關，練數萬人馬，夙興夜寐，十分辛苦，等程將軍京時，朕定要親自嘉獎。”

稚陵不作聲，只著瓷勺，沒有了旁的作。

程繡的父親是平西將軍，麾下人馬衆多，鎮守西南邊地。即墨潯納了程繡為妃，也正是為此。

曉得他的思慮，只是忽然想起自己的爹爹和兄長，若他們還在，這個時候，……

稚陵出神的短暫片刻，即墨潯又關切問了程繡好幾句。

他并沒有發覺到稚陵的臉發白，看愣神時，蹙了蹙眉，只道：“稚陵若不適，便先回承明殿罷。”

稚陵連忙道：“陛下，臣妾沒有子不適，只是方才想到……”微微笑了笑，“程老將軍久在邊關，為國守土，立下赫赫之功。也只程老將軍才能生出程妹妹這樣靈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