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 第 6 章

但是……生孩子不是一個人想生就能生出來的，得兩個人都出力。

現在，即墨潯本不進後宮，何來的孩子呢？

接連數日，即墨潯都去了昭鸞殿用晚膳，但是不過夜。

稚陵漸漸寬心，悟出即墨潯不會在昭鸞殿裏留宿後，便又像尋常時候，到了夜時分戌時左右，到涵元殿外等候。

即墨潯說過，批閱奏折是一樁無趣但繁瑣之事，國事繁雜，有時遇到些棘手之事，連案頭伺候筆墨的太監都看著心煩。

他便偶爾來，批閱折子的休息間隙，替他按舒緩xue道，或者肩膀放松。

起初他只是贊賞過，力道合適，不似小太監們沒輕沒重的，且的雙手細白，有淡淡幽香，他很喜歡。

稚陵為著這個專門去跟宮裏的嬤嬤仔細學過了按的手法，每回去替他按之前，還要特地淨手熏香。

他不喜太濃烈的香氣，于是挑了蘭草的香氣，幽謐靜遠，可使人沉心靜氣。

好在即墨潯雖不知做了這些，卻愈發喜歡上的按，頻繁過殿伺候。

漸漸的，便了習慣，習慣夜時分他批閱公文時，在旁邊侍奉，其名曰，“紅袖添香”。

那一回，還鼓了鼓氣，替了案頭筆墨太監的位置，研磨朱砂。

他正提筆在折子上寫了兩個字，蘸墨時見是研磨的墨，隨意笑了兩句：“朕的稚陵，當真做什麽都做得最好。”

想，并非一定要做最好的，而是他只需要最好的。

要做他需要的那個。

今夜已等了三刻鐘，卻未見即墨潯的車駕歸來涵元殿，殿門前的小太監地問：“娘娘，要不先回去罷……風雪這樣大，……”

稚陵微微垂眼，今日本就是來等即墨潯的，沒有等到，怎能輕易地回去？

風雪簌簌，鬢發和肩膀上都積了薄薄的雪，穿的是銀灰雲紋的襖子，淡淡，但在昏暗夜時刻，便有些顯目了。

靜靜佇立著，看著檐外飛雪，手雖然在袖子裏抱了手爐，上卻冷。

臧夏跟泓綠哪似一樣站著一也不，跟一座雕像似的，悄悄地跺腳或者手，還疑們家娘娘莫非是鐵打的，竟毫不冷一樣。

天愈來愈暗，暗得宮道盡頭近于一片漆黑。殿門前寬闊的青磚地早有宮人們灑掃幹淨了，但沒一會兒又覆上薄雪。

涵元殿裏燈火通明，映照出纖長搖曳的人影子，拉得很長，投在了那片薄雪覆蓋的磚地上。

車駕轆轆，過青磚道，輦車四角掛著的玉璧銅鈴輕輕地晃，在寂靜的雪夜中發出響聲。

輦車四面金綃帷帳翻飛著，座中玄帝王單手撐腮，閉目小憩，而吳有祿遠遠兒見涵元殿殿門前的人影，模糊辨認出那樣纖長端莊的人影，應是裴婕妤了。

除了裴婕妤，沒有哪位娘娘，明明曉得陛下去了別，還要等的。

吳有祿言又止想同陛下說，只是到陛下撐著腮小憩，將話都咽了回去。

他忖度，裴婕妤是見不見也無所謂的，陛下休息得當或更重要，方才在昭鸞殿裏周旋了會兒，陛下也累了。

車駕穩穩停在了殿門前。吳有祿這才敢低聲喚醒即墨潯：“陛下，到了。”

即墨潯緩緩睜開眼睛，正了正子，邁下了輦車。

他的腳步驀地一頓。

“稚陵？……你來得正好，過來，替朕按按。”他似有些疲憊地了眉心，徑直進了殿。

稚陵將積了薄雪的披風下給臧夏，心頭歡喜，總算等回了即墨潯，忙*地跟進了殿中。

殿中燒了碳火，溫暖如春，不似殿門外寒風凜冽。

替即墨潯解下了外穿黑狐大氅，掛上架。

即墨潯已靠坐圈椅中，閉目養神，烏發玉冠上沒有沾到半點風雪。

稚陵淨了手幹水漬，輕輕走到他的後，擡手替他按起來。

這作已做過無數遍，不說做得極好，至也算能生巧，有了些自己的悟竅門。

打量著他的反應，大抵很，模樣就像……一只被了頭的狗狗，放下了素日的戒備。

這個形容忽然從腦海裏冒出來，無聲中抿了抿角。

直到即墨潯磁沉嗓音響起，把嚇了一嚇，打斷的遐思。

“稚陵，這些時日，為著程繡宮，朕倒是許久未去承明殿看你，冷落你了。”

稚陵溫聲說：“臣妾都明白。”

他點點頭，仍舊閉著眼，半晌靜默以後，他又道：“將近年底，各地的歲貢陸續進京，等送進宮，你喜歡什麽，自己去挑。其他人的份，你看著分吧。……程繡是新宮，可多分一些。”

稚陵微微思索後，回道：“臣妾屆時先擬一份清單，呈給陛下過目。”

即墨潯否了的提議：“你辦事妥帖，不必給朕過目了。”

稚陵應下，又過了半晌，殿寂靜。

他卻蹙起眉，忽然開口：“你今日，手有些涼。”

稚陵作一僵，立即移開了手，斂著眉，輕聲道：“臣妾去暖暖手，再替陛下按……”

說著，剛邁出兩步，冷不防被即墨潯握了的手，放在掌心裏。

的腳步頓住，回過，與圈椅中懶洋洋靠著的即墨潯面對著面。

他修長雙手灼熱幹燥，薄薄的繭，將的雙手輕而易舉合他掌心裏。

突如其來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也令恍然……以前，哥哥也總會這樣，在冬日裏，替把冰涼小手放在他的手心裏，一，焐熱才放開。

他已睜開眼，漆黑的長眼睛淡淡注視，并未說話。

這是和哥哥所不同的目。

被他那樣注視，甚至疑心，的小心思已經被他看穿了。

盡管竭力裝出泰然自若波瀾不驚的模樣同他對視，到底敗下陣來。

只得垂下眼睛掩飾自己，想從他的掌心回雙手，但他偏偏又固得很。

即墨潯雙手間的溫度，也逐漸將的雙手焐熱了。

低聲說：“陛下……”

他終于啓聲：“風雪這麽大，就在殿外幹等著？不知進來嗎？你跟了朕三年，朕知你一向守規矩，但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是他們攔著你？若把你冷出了病，他們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稚陵心頭暫時松了口氣。他應該……并不知的小心思。

抿了抿，溫聲細語：“涵元殿的規矩，無召不得，臣妾也不願他們為難。何況，臣妾在殿門前，便能早些見到陛下了。”

眼角的餘不住地瞄他的反應，往他邊靠近了一步，再一步，膝蓋已抵上他的了，他還是沒有生氣。

稚陵心如擂鼓，也不知他的所想。嗓音益發的輕：“陛下。”他緩緩松開手，只仍舊注視，似乎在等的作。

燭燈搖曳著，稚陵暗暗咽了咽口水，手緩緩向他的玄袍系帶，到的時候，被他按住手背。

他幽幽的嗓音忽然響起，摻雜著些不耐：“朕今日沒有興致。朕還有折子要看……你退下吧。”

稚陵睜大了眼，了眼他的下，分明已……已經……

可沒有違抗的餘地，只知若繼續，他大抵要厭煩了。

退到寢殿的門邊時，門外是沉沉夜，風雪呼嘯聲此起彼伏，愣怔的時候，風聲耳，下意識地渾輕，噩夢一樣的回憶湧上心頭。

即墨潯見在門口踟躕，更不耐煩了：“怎麽還杵著？”他深吸一口氣，“朕說了……”

稚陵默了默，卻回過，又向即墨潯走過去，在他面前，垂著眼睛，低聲懇求說：“陛下……準許臣妾陪在陛下邊罷……”

他漆黑的眼睛靜靜了一會兒，未置可否，但稚陵已知他的意思，咬了咬，轉離去。

剛走出兩步路，即墨潯偏偏又開了口：“涵元殿從未有後妃留宿的先例。稚陵，朕也不能為你破例。”

稚陵扶著漆紅門框的手微微一頓，回過頭，得知禮恭敬地回道：“臣妾明白，臣妾告退了。”

這一夜雪風呼嘯，果然又是一個難眠夜。

稚陵在錦被裏，腦海裏浮現一個接一個的舊畫面。即墨潯大約并不知道，比起的丈夫，心中更多視他為如父如兄的存在。

的家人都不在了，他已是唯一的家人。在他的邊呆著的時候，仿佛都要比別更溫暖些。

好在并沒有因為這夜的事就輕易氣餒。

第二天天一亮，仍似尋常日子，去小廚房親自準備一盅銀耳南瓜百合羹，再親自走一刻鐘的路，送到涵元殿。

有了那回的經驗，已知道，下這麽大的雪該提前多久出門，方不誤事。

即墨潯也并未提昨夜，照常練劍，照常來替他更，照常用了送來的羹湯點心，便要理政務會見臣工，讓退下了。

稚陵退出殿門，臧夏已兒湊過來說：“娘娘，聽如意說，程婕妤這兩日來得也很殷勤。”

稚陵笑了笑，但沒有說話，臧夏嘟囔著：“如意還說，程婕妤也學著娘娘，做，做什麽點心……”

稚陵微微搖頭：“臧夏，咱們做好自己的事便好，不必管其他人的做法。”

臧夏著，心裏卻想，娘娘在白日跟夜裏是兩個樣子。白日裏的娘娘，沉穩端莊，看起來簡直風雨不安如山；到了夜裏，卻似另一個人一樣，敏多思，輾轉難眠，好像鵝大的事，也想上許多。

也不知可是白日裏都是娘娘的面。

稚陵和臧夏說兩句話的間隙，忽然看到不遠一行人，是來覲見皇帝的外臣，著一片花花綠綠，品階各不相同。

稚陵道：“回宮罷。”

并未在意那些外臣，臧夏卻說：“娘娘，那位大人倒是從沒見過呢。”

稚陵仍沒有回頭看，只是笑說：“沒見過的多了，可不單是那位大人。”

臧夏著急說：“娘娘！那位大人長得可好看了。”

稚陵還是頭也不回。

臧夏只好嘟囔說：“娘娘眼裏只陛下一個人。”

偏偏又添補了一句：“可陛下眼裏，卻不止娘娘一個呢。”

稚陵只輕輕嘆息著，了上狐裘，今日雪停了，晚上或許不會太難熬了。

夜的時候，仍如常去了涵元殿，這回吳有祿倒是為難，說：“娘娘，陛下正和武寧侯世子對弈，今日怕是不能見您了。”

稚陵擡起眼向殿門，心中暗自嘆息，向吳有祿微微頷首，便離開了。

臧夏小聲嘀咕了一句說：“武寧侯世子？怎麽沒聽說過這號人。”

稚陵緩緩踩過雪地，對臧夏的話，沒怎麽聽進。

本以為今夜該能安穩睡覺，可不到睡，就又開始下雪刮風。

在錦被裏，把自己裹了個粽子，還是不得安眠。直到聽到有刻意放緩了的腳步聲。

還有一截微弱的影子落在面前。

試著喚道：“臧夏？”

那日喚了“陛下”，反而讓臧夏笑話了。

誰知面前的人影落坐在床沿，好半晌，說：“是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