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章 第 9 章

程繡陪著即墨潯用完午膳，還想在涵元殿多逗留一會兒，即墨潯卻面疏離淡淡，說還有政事，打發回宮了。

程繡在宮裏坐到晚膳時間，戌時左右，都不見即墨潯的車駕到來，在昭鸞殿門口踱來踱去，尋思著，自宮以來，陛下已連續數日到宮中用晚膳。

雖不曾寵幸，但已將共用晚膳也劃進恩寵無二的現，便以為他今日也會來。

誰知到了戌時三刻，天已徹底黑了，方知他不會來。嘆了口氣，自個兒吃了頓飽飯，便想著，白日裏跟裴婕妤約定好去拜訪，這會兒不用侍君，正好去承明殿坐坐。

程繡的昭鸞殿離承明殿頗有些距離。到了承明殿時，擡頭去，只見這承明殿比的昭鸞殿看上去，似乎素得多。

進了承明殿，見到裴婕妤，倒是吃了一驚：“裴姐姐，你生病了？可要？宣了太醫來看麽？”

程繡落座在羅漢榻上，臧夏上了茶來，沒顧上喝，見床幃裏朦朧纖瘦的人影半靠坐著床頭，抑著咳嗽聲，嗓音有些啞：“不礙事，大約是近兩日天氣冷，吹風著了涼……妹妹來承明殿，我倒是怠慢*了。……妹妹可是有什麽要的事？”

程繡想起自己來的目的，只是此時見裴婕妤病了，那個小小請求又不大好說出口，吞吞吐吐道：“實不相瞞，姐姐，上次嘗了姐姐親手做的銀耳南瓜百合羹，我便一直念念不忘，想向姐姐討教，學著自己做。”

心裏正想裴婕妤會不會藏私不願教，誰知帷帳裏子頓了頓，便含笑輕聲應道：“這不難，程妹妹若是跟我一起做一遍，也就會了。只是我現在……恐怕沒法手把手教你，我將做法說給你聽，你回宮後，找廚娘去做，再跟著做也一樣。”

程繡沒想到這樣好說話，怪不得闔宮上下，多多都說裴婕妤溫可親。

一喜，立即向道了謝，又想起什麽，說：“裴姐姐，我還有一件事，想請教裴姐姐……”

初來乍到，宮裏其餘的妃子，雖草草照面過，卻不知們深淺。娘親既然說來求裴婕妤指點，娘親自然不會錯的——問完以後，眼著天青帷帳裏的人影。

這角度，只能模糊看到的側臉，燭跳躍著，裏頭人不作聲的時候，這裏就一片寂靜，令覺得悶。

不知裴婕妤做什麽把門窗都關得這樣嚴嚴實實。

轉頭，瞧見窗臺上寶藍釉的梅瓶裏了一枝新鮮的白梅花。

手了，就聽到了裴婕妤溫的聲音，一一回答的疑問，茅塞頓開。

程繡走了以後，臧夏收拾著茶，回頭卻看到自家娘娘微微仰著纖細脖頸，似乎在注視帷帳頂。

臧夏嘟囔說：“原還以為是陛下來了……不想是程婕妤。”

稚陵方才從睡夢裏被臧夏喚起已是戌時。

臧夏見發熱，急得去請太醫來，太醫過來看了，說是吹冷風吹的，臧夏便說，定是娘娘昨日裏候在涵元殿門口冷著了，連日又沒睡好，累加在了一塊兒，今日就發起熱。

臧夏還要去涵元殿報信，被稚陵強行了回來，“陛下日理萬機，這點小事，別去煩他了。”

臧夏便淚汪汪的，在門外，跟泓綠說著氣話：“娘娘真是，一年到頭都不知在做些什麽盼些什麽。宮裏的娘娘們，不就這點指麽，指素日裏待陛下好，陛下也待自己好。現在不哭不鬧把苦都吃進肚子裏了，日後就還有吃不完的苦。”

就要不顧娘娘阻攔去涵元殿，偏就遇上程婕妤上門做客，這想法只得放棄。

現在送走了程繡，臧夏自然有些怨懟，程婕妤坐了這麽久，現在都亥時一刻，想去涵元殿也去不了。

“娘娘，藥煎好了，要喝嗎？”泓綠從外頭進來，端來藥碗，坐在床沿，臧夏幫著開了帷帳，一瞧就又一驚，“娘娘怎、怎出了這麽多汗？”

只見稚陵臉泛著紅，額頭鬢角汗淋漓，慌忙拿出帕子拭，稚陵卻垂著黑眸，微微搖了搖頭。

等臧夏完，泓綠猶豫著遞來藥碗。

稚陵端到邊，喝了一口，苦得皺眉，幾乎要吐出來。

不喜歡喝藥，從小便是。

喝藥一向是的一大難題。

小時候，生病喝藥，哥哥每每都會買來城東張記的餞果子，哄喝完吃幾顆餞。娘親給順著後背。連爹爹也告假守在跟前，著喝了藥睡下，才放心去當值。

朦朧地回憶著。

手裏這碗藥卻苦到心眼裏去，怎麽咽都咽不下，在嚨間，苦得沁出眼淚來，又吐出來了。

泓綠見這樣，心疼道：“娘娘，喝不下，不如不喝了……”

們都曉得娘娘喝藥十分頭疼，——怕苦。每回喝藥，喝一碗，得嘔出一半來，折磨得臉蒼白，如同上刑。

稚陵輕輕嘆了口氣，“不喝藥，什麽時候才能好。不好起來，怎麽辦呢。”

泓綠沒什麽話可說了，跟臧夏對看一眼，都曉得娘娘的意思。娘娘是怕自己生了病，旁人奪了的恩寵。

娘娘心頭掛念皇後的位置，恐怕，只有等陛下真的大婚，才會放棄。

娘娘不說的心思，們也不會在娘娘跟前提“皇後”兩字，只是們心裏卻都明鏡似的，娘娘家世擺在那兒，只怕做到頭了，也至多是貴妃……

皇後的位置，委實不是娘娘足夠好就能做到的位置。

稚陵喝了藥，又隨便用了些粥，就洗漱睡下。

發著燒，渾都燙，裹了被子，還是覺得子輕飄飄，仿佛一片羽，在風中不停地下墜著。

朦朧記著明日要早些起來，去涵元殿。

唯恐自己堅持這麽久的事，被這突如其來的小病給打斷，前功盡棄。

況且，將近除夕佳節，除夕宮宴一向由辦，這個節骨眼上若是……心裏曉得，程繡新宮，便封了婕妤，來勢洶洶，只怕即墨潯也極看重的家世，樣貌品德沒什麽可挑剔的話，若是能力也很好，便是最合適的皇後人選了。

臧夏說去涵元殿報信，的確有一刻想著，若去了，即墨潯會來看麽？他于自己而言是如父如兄的存在，是心中的家人，若他來，一定很歡喜。卻更怕臧夏報了信，他卻不來。

那樣，顯得在他的心中無足輕重，沒有什麽份量，反倒心裏難。

以前，宮裏的顧人連著好些時日侍了晚膳，甚至還陪同游園，都說得寵。偶有一次，顧人許是一時糊塗，裝病請他去看，誰知道被發現，……便失了寵，降更。

後來，誰也不敢裝病爭寵。

稚陵心頭模模糊糊地想著這些事，模模糊糊地睡著。

——

涵元殿的蠟燭快燃到了盡頭，掌燈宮人悄無聲息地換上。

吳有祿侍立在旁邊，憋回去兩個哈欠，第三個實在憋不住，悄悄掩著角，就見批閱折子的陛下他似乎也極其煩惱疲憊，合上折子摔在了桌案上，擡手了眉心，闔起眼睛，靠在椅背，如慣常般道：“稚陵，替朕一。”

吳有祿一下子神了，小步挪到陛下跟前躬著腰應道：“陛下，婕妤娘娘今兒沒來……。”

即墨潯這才倏地睜開了眼睛，了眼稚陵一貫侍立的地方，的確只站著吳有祿，冷下臉，沉沉道：“朕險些忘了。”

吳有祿莫名覺得陛下又有些不高興。

他直了直子，翻開了下一本折子。

吳有祿便繼續在旁悄悄打著瞌睡。

陛下宵旰食日理萬機，他這總管太監，也跟著晚睡早起，實在很辛苦，……他正在心底同自己，冷不丁又聽陛下摔了折子。

“啪”的一聲，下手不輕。

這聲音他的瞌睡頃刻如煙消散，眨了眨眼，只見陛下他眉目沉沉，漆黑雙眼泛著冷意，嗓音冷冽：“一個兩個都勸朕不要出兵，……短視。”

吳有祿覺著那一摞折子恐怕都是這樣的容，正想勸陛下，若不想看，現在夜深，不妨歇息。

但看陛下的架勢，今晚不看完這一摞折子是絕不會睡的。

他自己也已被陛下摔折子摔沒了瞌睡，這會兒終于神了，還能在這位置遠遠地瞥見折子上一兩個字。

原來群臣反對南伐的意見裏還有一條：陛下年無子，國本不穩，不宜開戰。

吳有祿認為很有道理。只是陛下現在無心子嗣……各位大人他們，也委實沒法在這件事上代勞。

又過了好一會兒，吳有祿當陛下已忘記剛剛的小事，誰知他批著折子，卻又忽然頓筆，幽幽注視虛空，嗓音更沉了：“朕白日裏了程繡來侍奉午膳，便吃醋，……”

吳有祿啞然，沒想到陛下還在想方才那事，恭敬笑道：“陛下，婕妤娘娘向來明理大度，不是爭風吃醋的人……只怕是今夜風雪大，路難行，陛下亦未宣召，便沒有來。陛下不如宣婕妤娘娘過殿來侍奉？”

陛下未置可否，目卻落在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