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既能開口的，又能護住謝朧的，或許只有齊郁。

沒有得到齊郁的準話，何茂丘的心便一刻懸著。

然而齊郁卻遲遲沒有答應。

但實際上，若是齊郁答應得太快，何茂丘只怕也仍舊是信不過他。

燈下的年眉間微蹙，眼底投下沉沉的影，雲遮霧繞。就在何茂丘以為他不會答應時，他終于抬眼，口中卻是逸出一聲極輕的嗤笑，“明知是以卵擊石，何必多此一舉。”

“你既然來找我，難道不是明知我的意圖嗎！”

何茂丘弓著腰，雙手按在桌案上。

他角扯出一抹苦笑，“恩義難兩全，卻不能真的負恩忘義。”

說著，他起對著齊郁長揖到底。

其實他猜得出，坊市間有關《西城春山圖》的傳聞，或者干脆是那封書信，總有一是齊郁的手筆。明明白白告訴他，若是手謝家的事，會惹來殺之禍。

齊郁是讓他知難而退。

可老師在垂危之際，將謝朧托付給他，可見信任。

那他又如何能夠背棄老師多年的栽培

君子不為也。

齊郁能冒著怒龍的風險，借此警告他與謝家撇清關系，想必對謝朧并非只是見起意。謝師妹在他心中，想必是有些分量的。

也是因此，何茂丘才敢試著信齊郁。

“愚蠢。”齊郁眼底是毫不掩飾的譏誚，輕輕一扯角，淡淡地睨著他，“與虎謀皮，焉有其利。”

何茂丘卻笑出聲來。

他起坐下來，一口喝干茶水。

說道：“以穆，往日是我太過狹隘，將你想得太壞了。”

齊郁的表依舊冷淡。

他自顧自端起一盞茶水，吹了吹，卻沒有喝。

抬起頭，道：“滾。”

何茂丘也沒有惱，站起，耐心地又叮囑了一句：“謝師妹子雖然爛漫，卻并不是個心大意的，最是敏慧明白。若是以穆你真心對好，護著，也絕對不會不領。”

“但也不是尋常的小娘子，若是強迫，是說什麼都不可能依的。過剛易折，未必不能說謝師妹……”

齊郁倒扣上何茂丘喝過的茶碗，做了個送客的手勢。

對著齊郁冰冷的眸，何茂丘失笑。

無可奈何，他轉走夜。

只是忍不住微微嘆了口氣，也不知道齊郁盯上謝朧，對謝師妹是好事還是壞事。

第14章 辭別

月上中天，滿街寂寥。

何茂丘陡然覺得一輕松，不覺松了一口氣。

他回到家中，重新拿出自己和謝朧整理好的那份名單，看過一遍，再度合起，就這麼枯坐著等待天明。然而天將明時，何茂丘推開房門，恰好看見滿水的母親。

手里還牽著睡得迷迷糊糊，抱著一個包啃的小五娘。

“謝娘子走了。”

“至于你寫信集結的那些學子，我親自去讓他們離開了。他們冷靜下來，雖然能狠下心斷絕自己的前程，卻無法為了謝家喊幾句冤，便將家人拖下水。”

何況，“你當真以為，借過來一個死人的份，朝廷若是有心，不會查到你上嗎！”

何茂丘愕然地看著自己的母親。

他的母親親經歷了何家的敗落，尚且能帶著幾個孩子，咬牙斷絕與娘家的關系上京帶兒子求學，更是早在多年前便一心想著重新何家門楣，自然不是尋常無知婦人。

母親能知道他暗中做了什麼，何茂丘并不意外。

可他做出的決斷，就這樣被打斷。

又是一番滋味。

何茂丘有一怒意，但對著母親，卻無論如何也發不出來。他僵立了片刻，看著困得連包都沒力氣咬的小五娘，溫聲耐心問道：“謝娘子去哪里了！”

“我去將接回來。”

何母道：“我不會告訴你。”

小五娘則終于睜開一線眼睛，含含糊糊道：“謝姐姐讓我謝謝大兄，還說大兄能為做的都做了，此後便不要淌這趟渾水了……”

何茂丘已然推門而去。

-

謝朧睡眼惺忪地坐在客棧房間里。

背上還挎著個布囊，也懶得解下來，靠著床靠發呆。

聽到坊市間的傳聞時，便知道事比想得更復雜棘手了，已然開始擔心會不會牽連何茂丘。畢竟何茂丘將來是要仕的，先前和一起為謝家奔走，只怕對他已經有了很大影響。

眼下明知謝家的事是個火坑，當然不敢讓何茂丘也跳進來。

恰此時，何伯母便深夜來和說了些話。

告知，何茂丘竟然私底下聯絡了京中不為謝家鳴不平的人，準備聯名上書，聚眾游行，準備曝出父親因為《西城春山圖》，而無端被下獄，以此用民怨來迫朝廷正大明審理此案。

謝朧當然明白，這是下策。

可懂的道理，何茂丘自然也明白，只是因為兩人再也走投無路了。

按著那位趙史的前車之鑒，若是不搏一搏，或許謝家所有人就真的沒有活路了。

但這樣的搏法，可以。

何師兄卻不行。

何師兄有家人，有祖輩的責任，有自己的抱負。更何況，他只是父親的學生，并不是謝家的人，沒必要為了謝家賠進去家命，將多年蟄伏努力毀于一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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