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也到了吃完飯的時間，大堂里不人。

不遠還坐著個說書先生，長衫折紙扇，正說得唾沫橫飛。

謝朧當然沒心思聽什麼說書，卻架不住說書先生著實有一副清亮的好嗓子，又兼語調抑揚頓挫，極其富有，容便直往謝朧耳朵里鉆。

好巧不巧，說得主人公還就是謝朧本人。

“……卻說謝家這一場無妄之災，唯一躲避開的，只有那位早早訂了婚的謝家十一娘子。原本是出清貴的翰林千金，傳聞還生得仙姿玉貌、面若桃花，京都的勛貴人家做都是踩破了門檻，只是這位謝十一娘實在品貌出眾，又才學不輸男子，極其得其父的疼，婚事自然也挑剔了些。

“誰料到謝家突然出了禍事，只好草草定下一樁婚事，算是保全了一個小娘子。若是如此，倒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可就在今日，謝家這位唯一逃過一劫的小娘子，卻被自己的未婚夫退了親！那未婚夫，說起來還是謝翰林的學生，謝翰林對他算是恩重如山……

“但話又說回來，這事也不能全怪謝娘子的未婚夫病寡義，實在是迫于無奈！前些日子被貶為庶人的趙史，諸位都有聽聞吧那可是一位兩袖清風、廉明公正的好……

“聽聞謝翰林，便是暗中搜集過《西城春山圖》。這前朝皇室的藏寶圖，一旦沾上，可就是死罪！換作是誰，也不敢招惹上謝家的事。所以眼下這位謝十一娘子，已然淪落到無可去的地步，今日早上更是當街被榮安伯府的大小姐折辱，要跪下磕頭，才肯饒過一條命……

謝朧聽到這里，倒有些佩服說書先生的消息靈通了。

但作為當事人，聽著別人或憐憫或譏諷的的點評，實在有些渾上下不自在。

站起，捂著臉就準備走了。

說書先生卻一拍醒木，引得眾人支棱起耳朵。

連在門外蹭故事聽的閑漢們，也一窩蜂往里，畢竟誰都喜歡聽小娘子掐架的八卦。

謝朧不得不坐了回去。

“這謝娘子也是清貴人家的兒，哪里得住這樣的辱，一氣之下竟然要投河自盡！可見其肝腸寸斷，了無生念，實在是沒有比這更傷心的了。恰在此時，卻出現了一位意料之外的人，救下了這位謝娘子！

“此人便是年紀輕輕，便連中二元的刑部侍郎齊大*人。這位齊大人不僅文采風流，更是生得俊清雅，乃是朝中仕途最為順遂的新秀。這般俊彥，卻是對那位家境敗落的謝娘子，早已深種！故而當下擋在謝娘子前，痛斥伯府小姐無禮，對謝娘子好一番安……

謝朧真的聽不下去了。

但凡有雙眼睛的，都看得出來齊郁對有意見。

這編得哪跟哪。

何況，這本就是這兩天發生的事，皇城下又只有這麼大一塊地兒，齊郁和謝家的那點恩怨簡直是人盡皆知，一時之間底下一片噓聲，沒一個信的。

還有聽得沒意思的朝說書先生丟花生殼瓜子皮兒。

“我昨兒個就瞧見謝娘子上門去求齊大人，連敲門都沒人應！淋了個落湯。”

“今早我也瞧見了，齊大人就是上值路過，倆人連話都沒說一句，謝娘子就一個人淋著雨哭著跑了，齊大人連傘都沒給一把！”

“眼下這形勢，明顯是謝娘子有求于人……”

“可惜了，謝家當年是將人得罪了。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這斷人前途只怕是十輩子的深仇大恨了！”

“便是被謝翰林耽擱這麼些年，指不定還被惡意打過，齊大人仍舊是步步青雲，年紀輕輕便任了刑部的要職，可見其才干與前程！”

“如此看來，謝娘子著實是癡心妄想。”

“依我看，謝娘子若真去求了齊大人，才真是恬不知恥。”

謝朧：“……”

換做是往日，肯定是要親自去吵一吵、辯一辯的。

但眼下，別人說什麼都無所謂了。

只要能救自己一家人，還在乎什麼恬不知恥臉面能值幾條命活著比什麼都強。

艱難穿過人群，謝朧回到自己的房間。

一顆心再度沉靜下來，將勾畫修改好的初稿工整謄抄下來，方才窗前晾干，這才好好折起來。

做好這一切，謝朧才躺上床合上眼。

謝朧本以為自己會睡不著，然而可能是白日里太累，一閉上眼睛，便覺得子沉重起來，恍然間便沉沉進了夢境。只是這場夢境，真實得格外悉。

就像是那個風雨夜。

孤伏靠在小幾上，黃粱一夢。

醒來，便是一場變故。

第16章 夢境

抄家夜所做的那個夢，原來還有後半截。

只是後半截，比起開端還要抑。

謝朧沉溺在夢里，幾乎醒不過來。

直到窗外響起幾聲梆子，才驟然從夢中驚醒，伏靠在枕頭上大口大口氣，渾早已被冷汗浸，渾無力地不自覺抖。

到一種有心無力到極致的恐懼。

謝朧從床上起來，黑給自己倒了一杯冷茶，一口氣咽下去。

才終于覺得靈魂落在了地上。

夢里，被姨母割了舌頭、斷了手筋，賣給了人牙子，卻被韓修文暗中買下，將悄悄養在外頭的院子里。他大言不慚，訴說著對的意，承諾著往後如何補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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