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朧只覺得惡心。

廢了好大的努力，才逃了出去。

卻落了另一虎狼窩。

秦王看中了的臉，將安置在自己的私宅中。唯一的幸運，大概是秦王手底下出了些事，一直都沒能來私宅，使得謝朧膽戰心驚卻安安穩穩過了段日子。

然而，養在秦王私宅的那些人卻不是好相的。

打聽出的世之後，便肆無忌憚起來。

磋磨下人的手段，如流水一般用在上，恨不得將挫骨揚灰。

後宅對付人的手段，看不見，卻比凌遲還要令人折磨。

謝朧從前有多明天真，後來便有多麼消沉麻木。起先還覺得恨、苦、痛，到了後來，只覺得疲倦，呼吸變得沒力氣，睡了折磨，更不消說飲食。

沉默得像是一個天生的啞，又比啞莫名更安靜一些。

在夢里，謝朧能清楚明白地知到自己的生命力在流失。

偶爾閑下來，坐在日下。

竟覺得稍稍提起神，為了還沒報的仇活下去，都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果然病得要死了。

整日都在睡，整日都困，整日被夢魘折磨。

最後終于死在一個滴水冰的冬日。

這段夢境，卻并未因死去而離。

謝朧的意識盤桓在院子里那棵青梅樹上，坐在樹梢，看著院春秋流轉，而怎麼也離不開這座四四方方的院子。

只能聽見眾人細細碎碎的閑聊，偶爾夾雜幾句外頭的事。

時日久了，謝朧便知道。

生病時所謂好心婢為取的藥，其實早被人下了微量的砒霜，只是為了送一程。

又比如，秦王如今在朝中位置越發尷尬，這才不敢涉足私宅。

可這些事里，從未有人提起謝家。

隨著時日過去，好像這世上從未有過蒙冤而死的謝家幾十人。

他們死了，便這樣不輕不重死了。

直到某日午後，私宅忽然人仰馬翻，幾列兵闖進來，將所有人都圍住。這陣喧嘩沒有持續太久，所有人都被關到前院屋子里去，後宅反而清冷下來。

謝朧坐在青梅樹上，愣愣發著呆。

沉重的木門被人推開，一陣清風順著門外吹拂而來，青梅樹簌簌輕響，零落一地樹葉。

青年著朱紅袍，廣袖也被風吹得翻卷。

他眉眼有些不符合年紀的沉寂，古潭般冷清地朝著青梅樹看來，長長的影子拖曳在他下，越發襯得他清瘦的形格外蕭索。

謝朧不自覺看他。

像是看到了同類，很有人和一樣沒有生氣。

可現在已經死了，倒也理所應當。

聽那些人說，齊郁的仕途不是十分順遂麼

年進士，及冠相公。

天底下，沒有人有這般殊榮了。

齊郁轉過，又合上那道門。

他挽起袖子，手里竟然拎著一把鐵鍬，徑直朝著青梅樹走來。

謝朧看著他在青梅樹下挖起來。

一鏟又一鏟。

他起先挖得風平浪靜，到後來氣息便不穩起來，握著鐵鍬的手青筋畢現，仿佛在抖。

等到土里出點點白骨，他手里的鐵鍬落下去。

連帶著齊郁都好像都被走了所有力氣，他坐在土堆上，目幽深地看著那些白骨，像是隔著白骨在看什麼。謝朧就和他一樣，呆呆坐在樹枝上，任由和風落在自己上。

齊郁最後小心翼翼挖出了整完整的白骨。

他下自己的裳，將白骨收攏好，裝準備好的木匣中。

這才看向那棵青梅樹，低低呢喃了句什麼，轉離去。

謝朧死後，聽覺反而敏銳了不。

風向吹來，便清晰地聽到了齊郁嗓音得很低的那句話。

他說：“謝師妹，我來帶你回家。”

謝朧很想家，想了很多年。

下意識跳下青梅樹，追著齊郁的背影而去，想要問一問他，的家怎麼才能回呢活著的時候再也見不到阿爹阿娘，如今已經死了，為什麼也沒辦法與他們團聚

謝朧第一次，穿過了這座囚多年的院子。

京都四變化卻不大。

才恍然記起，草草埋在青梅樹下的那尸骨，便是自己。

謝朧不知父母葬在何。

恍恍惚惚，只好暫且跟著齊郁。

想要從他邊，聽到關于謝家相關的信息。

可齊郁從未提過謝家。

謝朧看著他投靠太子，不擇手段籠絡朋黨，對秦王頻頻發難，更是為了打擊齊王黨羽不擇手段，令自己本就一般的名聲，變得更為不堪。

謝朧有些不理解齊郁，秦王與他似乎并無深仇大恨。

但無論如何，最終太子榮登大寶。

謝家的舊案，便在此時被翻，被新皇大張旗鼓地洗刷了罪名。

至于韓家，似乎早已覆滅，幾無活口。

被埋骨葬崗的謝家人殘骸，被重新整理，裝殮後風下葬到了謝家祖墳。下葬當天，齊郁帶著的尸骨，將葬謝家的陵墓。

謝朧孤坐在自己的墳前，看著齊郁孤離去。

細細的秋雨里，謝朧疑不解地盯著齊郁，卻見他鬢發竟然已然生出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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