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微怔，隨後扭過頭，去看說話的傅易沛。

進廚房後，兩人眼神多番鋒，但誰也沒先開口說第一句話，好似誰先開口就輸了一截底氣，現在傅易沛這麼一出聲，淡定異常，倒像是從白熱化的眼神對峙進新的語言階段。

沒聽到應聲，傅易沛也抬起眼，看著寒，若無其事地補充：“壞了有一陣子了，忘了修。”

寒沉下臉來。

傅易沛對寒的表變化視若無睹，關了水龍頭，甩了甩手，大方地說：“我洗好了，你來用這個吧。”

寒曾經想過，圈子就這麼大，或許總有一天他會和傅易沛在圈的某個宴會上見，旁人以為他們從無集，本不認識彼此，大概在中間會做一些介紹。

他要怎麼跟傅易沛打招呼？

就當作是初次見面一樣，說些“傅總久仰幸會”之類客套話？他做得到嗎？那傅易沛呢？傅易沛又會說什麼？

那次寒沒有想清楚，或許有人為避嫌的緣故，這幾年，好像也一直沒有這樣的面機會。

但無論如何，寒也不會想到，告別學生時代，他跟傅易沛再一次面說話，不是什麼明星盛會里的虛假恭維，而是在一間廚房里，圍繞水龍頭是否可以使用展開的話題。

寒發現眼前水龍頭的螺環是有些異樣，沒以試法，他提著鍋，走去傅易沛那邊，心里卻想著許多問題。

傅易沛為什麼會連林晉慈家的水龍頭已經壞了一陣子都知道？林晉慈是什麼時候跟傅易沛重逢的？為什麼林晉慈都不曾告訴他？

其實在樓下寒打開外賣袋子的時候，就已經有點疑。

為什麼是兩杯橙？

或許是送的，或許多點了。

他沒再多想，于是喝了其中的一杯，按響門鈴，如何也想不到是林晉慈家里還另有一個人這種結果。

寒刷著鍋，沒忍住問側的男人：“你為什麼會在這里？”

上一次見，旁邊這雙正著切芹菜丁的手，還在滿堂華彩里，漫不經心為一眾影帝影後送著掌聲。

“你不是看到了。”

寒的語氣加重了一些：“我在問你。”

傅易沛的聲音依舊漫不經心。

“昨晚喝多了，我送回來。”

短短的一句話，可供聯想的部分卻太多，傅易沛神從容，并沒有什麼刻意的語氣，與寒對著目。

在信與不信之間，寒的表微微扭曲了一下。

角落里，傳來兩聲“滴滴”的響，打破安靜，傅易沛投去視線，輕輕抬了抬下，說：“水好了，去泡你的茶吧。”

寒很不喜歡傅易沛的這種狀態和語氣，但最終也沒說什麼，也沒有再繼續問。

等寒走後，傅易沛才將一截翠綠的芹菜擱置在刀下，盯了片刻島臺上寒喝剩的半杯橙。

寒剛剛不止把林晉慈的外賣帶上來了，他還知道樓下的門碼，無需任何允許，就來到林晉慈的門前。

或許剛剛門開得再遲一點，寒還會直接按開碼門。

傅易沛昨天晚上才得知的一串數字，寒早就爛于心，也不止這一串數字，從來都是這樣，有關林晉慈的一切，寒總是知道得更多，知道得更早。

就像在同一場競技游戲里，一個人再怎麼苦練槍法，還是會輸給“時間”這種外掛。

淡淡掃視廚房半圈。

這個地方，寒也來過很多次，所以剛剛才會那麼清楚哪里放了什麼茶葉，知道待客用的杯子在什麼地方。

傅易沛到呼吸不暢，不愿意再繼續深想，刀刃落下，切斷雜念。

這頓由兩個人“隨便做做”的早飯，前後差不多用了一個小時。砂鍋粥最後上桌，蓋子一揭開，熱霧升騰，鮮香四溢。

小姨坐到餐桌邊，看著一桌的盤碟盛有序，很滿意，就是話夸出口自己覺得有些奇怪：“真好，有模有樣的，小傅，寒，麻煩你們兩個了。”

傅易沛說不麻煩。

“不麻煩。”寒也這樣說，接著詢問小姨他們今天的日程安排，“叔叔阿姨打算去哪兒玩兒？剛好我今天開車過來的，小姨你們要是不嫌棄，我給你們當司機，我對崇北，我十幾歲就來這邊簽了唱片公司。”

長方形的桌子，一側三把椅子，坐六個人正好，小姨，林晉慈以及林晉慈的媽媽的位子在對面，另一側，傅易沛夾在林父和寒中間，一語不發分著餐盤筷子，只覺得邊這位靠嗓子為生的知名歌手，說話很令人不適。

什麼“剛好我今天開車過來的”？

難道在座的另一個人剛好今天是坐公過來的？

小姨說了兩個打算去的地方，看了林晉慈一眼，倒不在讓寒當司機這件事做主，只有些心疼地說：“十幾歲就出遠門，一個人到崇北打拼，也蠻辛苦的哦，好在苦也沒有白吃，現在多好啊。”

林父說了一句：“業于勤，人年輕的時候多打拼也是應當的。”

小姨看著默默給每個人盛粥的傅易沛，笑了笑問道：“剛剛聽小慈說，小傅你是宜都人啊？”

“是。不過我是在崇北出生的，我媽是崇北人，我爸是宜都人，他們工作都忙，我小時候兩頭都讀過書，每年暑假都要來崇北陪外婆，所以也算是在崇北長大的。”

“每年都來陪外婆，小傅很孝順啊。”提到外婆，小姨很是有，“婷婷和小慈以前也跟們外婆好。”

林父卻從傅易沛剛剛這話里提出不以為然的一點：“父母怎麼能兩個都忙呢？總要有一個照顧家里，不然沒有父母管教約束，孩子一不留意學業荒廢了，那就是終的憾。”

聽到第一句話時，扶著粥碗的林晉慈，角不出一諷刺的弧度。

聽完後，更是第一時間反駁林父的多慮：“傅易沛學業很好，一直都好，想必只要父母用心，即使工作忙，孩子也不會有什麼憾的。”

回得太快了，說完林晉慈才注意到斜對面寒的表，意識到林父剛剛那番話，可能不止傅易沛一個聽了會不高興。

傅易沛一直留心著林晉慈，聽到口而出說“傅易沛學業很好”，也看到忽然神微變，擔心地看向寒，在意寒會多想。

林晉慈一向如此，對誰都可以像沒有心一樣，唯獨對寒，總是倍加關懷。

傅易沛斂下眼睫，不想再看了。

林晉慈想再為寒說些什麼話，但并沒來得及說出口。

去洗手間的夏蓉回來了，應該是聽到了林晉慈剛剛說的話，薄薄的線抿著，在林父對面坐下來。

“長輩不管說什麼，總歸是為你們好，念了幾年書，了不起了，當自己有本事了，跟你爸爸說話也——”

傅易沛手臂橫過桌面，放下碗，打斷了夏蓉的聲音。

“阿姨，喝粥。”

夏蓉眼皮掀起，淡淡掃了掃眼前的年輕人，眼中劃過些許不悅，還是說了沒說完的話：“——這麼沒大沒小的。”

林晉慈深呼吸了一下，冷氣刮過肺腔，像是聞到一即發的硝煙，無意義又火藥味重的場合，與其腦筋去對抗，費勁地撕破臉皮，更想浪費一些時間和緒。

沉聲說“吃飯吧”。

坐在媽媽邊，往里送已經在勺子里擱涼的粥，此刻心里唯一的希求就是想讓這頓早飯盡快結束，讓這令人厭倦的團聚戲碼提前殺青。

夏蓉卻并不罷休，勺子了一下，當啷一聲又放下，嫌棄地看著眼前的粥碗。

“怎麼是芹菜粥？”

話音落下，小姨、寒還有傅易沛都第一時間看向林晉慈。

林晉慈垂著眼，拿出百分之二百的專注在喝粥，不在乎，不關心，好像此刻的世界，除了吃飯，不接收一切信息。

傅易沛沒說林晉慈喜歡芹菜這種話。

他聽到側的林父對妻子說：“都是第一次見，小傅哪知道你的口味習慣，你就別挑了，吃點別的吧。”

寒看了一會兒毫無反應的林晉慈。

也許是意識到此時并不在家中，對面還有一個初次見面的年輕人，夏蓉收了臉上的緒，端莊地笑了笑說：“辛苦，這頓飯麻煩你們了。”

傅易沛和寒又前後說了“不辛苦”“不麻煩”之類的話，語調深意卻跟剛剛和小姨說話時不太一樣。

小姨知道林晉慈和父母并不親近，卻也不希外人，尤其是不希以後可能為林晉慈未來另一半的人，看出林晉慈家庭不睦，因此將林晉慈看輕。

為了這張餐桌不再出現不好的話題，小姨這頓飯很忙碌，吃得，說得多。

夸寒培煎得好，又說一看傅易沛煮出來的粥，就曉得他有廚藝，這種砂鍋粥非得懂火候的人才能煮得這麼不稠不稀。

在各種家常話題中，小姨見針地夸著林晉慈，說林晉慈從小就聰明，小學參加什麼比賽，中學又拿什麼獎，學什麼都一點就，并留著話茬，讓林晉慈的父母應和，“姐，姐夫，你們說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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