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顧朝暄跟陸崢認識十幾年了。

兩個人就是小說里常寫的那種青梅竹馬——同一條水泥甬道長大，門口同一棵槐樹，放學回家誰先按響門鈴都能聽出對方的腳步聲。

陸崢是那種天生讓人嫉妒的存在。

分數第一，競賽第一，運會百米沖刺第一。

無論在哪個場合，他總能輕而易舉站到最前面。

別人眼里，他是“別人家的孩子”，是老師口中反復提起的榜樣，是那種稍微皺起眉就能讓一群人安靜下來的類型。

但悉他的人知道，他從不靠架子立威。冷淡、規矩、克制，這三個詞幾乎是他整個年的注解。就算有人不服氣想要挑戰，結果多半還是輸得心服口服。

顧朝暄跟他截然不同。

天生明亮又鋒利。

院子里的老人們喜歡的機靈，夸聰慧懂事；同齡人卻更多是忌憚，覺得心氣高、厲害，不好惹。

慢慢的，也被慣出了脾氣：不肯退讓，不愿服輸。

所以兩人見面，總要吵上幾句。

嫌他死板，什麼都要循規蹈矩；他嫌沖，遇事只會逞一時之快。

可就是這樣，誰也沒真的把誰甩遠過。

小學到初中，他們的關系就是這樣一路打打鬧鬧過來的。

初二，邵沅來了。

兩人行，變了三劍客。

邵沅轉來那天，教室里議論紛紛。

他坐在顧朝暄的後排，位置靠窗，正好斜斜落在他的桌面上。

年量高挑，姿態懶散，側臉的線條鋒利而張狂。

他沒帶課本，襯衫扣子松開兩顆，手里轉著一支簽字筆，神疏懶，像是對一切都提不起興致。

老師點到名字時，他眼皮才抬了抬，聲音散漫：“到。”

就這樣，教室里有了新的風口。

課間，生們打量他，竊竊私語；男生們心里不服氣，沒誰敢第一個上去挑釁。

顧朝暄一開始對他沒什麼興趣。

只覺得這人囂張得過分，和陸崢那種規矩到骨子里的氣質完全相反。

仍舊做自己的題、寫自己的筆記，從沒主跟他說過話。

——直到那天傍晚。

晚自習散得比平時晚些，街燈已經亮起。顧朝暄從小路抄近回家，拐進一條窄巷時，前方傳來一陣混的靜。

喝罵聲，腳步聲，夾雜著拳頭落下的悶響。

下意識屏住呼吸，快步走近幾米，才看清前面。

七八個外國語學校的男生，把一個人圍在中間。棒掄得狠，拳腳落得實。

而那人靠著墻，角掛著，笑容卻張狂至極：“來啊，就這點本事？”

正是邵沅。

昏黃的燈里，他狼狽得不樣子，襯衫半邊被撕開，手背青紫。但偏偏那雙眼桀驁不馴，像要從泥里生生沖出來的火。

顧朝暄指尖一。理智告訴最好掉頭走開，別惹麻煩，可腳步卻在下一秒沖了上去。

“喂！”抓起巷口的一截木，猛地甩向那群人。

木砸在地上，聲音清脆，幾個男生被的作驚得一怔。

邵沅回頭，看見是，愣了半秒，然後角一勾：“小前排？仗義的啊。”

顧朝暄懶得理他，抬手就把一個撲過來的男生推開，冷聲道：“人多欺負一個，不嫌丟人嗎？”

局面一瞬間失控。那群人沒想到敢手，紛紛喝罵著沖過來。

邵沅掉角的，笑得囂張：“既然你來了——那就并肩打一場吧。”

顧朝暄咬牙，雙手握木。

局面瞬間混起來。

掄起木，生生在混戰里撐開一道，可力氣終歸不敵男生，手臂還是被子出一道長痕，火辣辣地疼。

順著袖口滲下去，整條手臂都麻了。

邵沅瞧見，臉一變，罵了聲：“！”他上去一腳踹開對方，反手就抓住的手腕，“別逞能了，跟我跑！”

顧朝暄還想掙扎，他沒給機會，生生拽著沖出包圍圈。

兩人跌跌撞撞往巷口跑，後頭有人追，他們一路上鞋底砸在水泥地的聲音混又急促。

燈昏暗，呼吸急促到像要把嚨燒著。的手臂跡斑駁，卻被他攥得死，熱得發燙。

拐到主干道時，那群人終于被甩開。

兩人同時停下，氣如牛。邵沅背靠電線桿，笑得還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行啊，小前排，你能打。”

顧朝暄甩開他的手，臉冷得發白：“剛來學校，就跟人打架，真有你的！”

話是這麼說，子卻一歪。邵沅眼疾手快撐住，低頭一看，手臂流得厲害，心里一，不再開玩笑：“得去醫院。”

夜里醫院走廊的燈，冷白一片。

顧朝暄被推進去理傷口，袖子被剪開，針時痛得咬牙不吭聲。

邵沅蹲在門口，鼻青臉腫，角的跡還沒干，卻偏偏笑得沒心沒肺。

……

門“哐”地被推開。

是陸崢。

他顯然是一路小跑趕來的，襯衫下擺都散了，氣息沉重。目掃見手臂上纏的紗布，瞳孔驟然收。

“顧朝暄！”聲音冷厲到極點。

一愣，剛想開口，就被劈頭蓋臉打斷。

“你腦子呢？！”陸崢眼神鋒利，像刀子一樣，“一群人打架，你也敢往里沖？你以為自己是誰，超人嗎？！”

偏過頭，耐著疼氣開口：“我路過，看到他們人多欺負一個。”

“所以你就上？你有沒有想過後果？”

門口長椅“吱呀”一聲，邵沅站起來，撐著扶手一瘸一拐往里走，臉上著的紗布斜了半指，笑還是那副欠打的樣子：“陸同學，聲兒小點兒行嗎？”

“剛完針，你拿分貝測意志力呢？”

陸崢側目：“關你什麼事？”

“關我命。”邵沅笑，指指自己肋側那一片青紫，“再多兩腳我就得留那巷子里當標本。把我拎出來的，你別在這兒沖我救命恩人發火。”

空氣像被人扯住又松開。

陸崢收回視線，緩了半拍，垂眼去看顧朝暄，被薄紗裹住的那只手臂還在滲著一點。

言語到邊，生生磨圓：“疼不疼？”

顧朝暄“嗯”了一聲，面無表地補了句：“比你吼我還疼。”

陸崢噎住，低低地嘆氣，把口袋里的紙巾出來，按在繃帶邊沿：“回去按醫囑換藥。今晚不許沾水。”

邵沅在一旁“嘖”了一下，往床頭柜上放了顆薄荷糖：“提神。你不甜的就含半顆。”

“別吃。”陸崢皺眉。

“藥理上沒沖突。”邵沅攤手，“我剛問過護士了，陸同學。”

陸崢看了他一眼，沒接話。

三個人在白燈下安靜了一會兒，只剩滴答作響的點滴聲。

等護士拿著病歷來復核，陸崢利落地問完注意事項，又把用藥時段記在掌心，像多年前替訂書針時那樣謹慎。

相逢即是緣。

反正自那一日顧朝暄跟邵沅并肩而戰起，三人之間就像被命運的細線牽攏，再難輕易散開。

顧朝暄的日子并沒有因為這場邂逅而耽誤分寸。

向來聰慧，學業如行雲流水，臨場的較勁更磨出了鋒刃的。

陸崢始終是的對手，也是的參照。

兩人一同站在分數線的高，往往你追我趕，誰都不肯落下一分半厘。

終于到了中考那年夏天，他們并肩走進了全市最負盛名的重點高中。

公布績的清晨，槐樹葉濃得幾乎遮天，蟬鳴喧囂不止，在榜單前靜靜抿著，眼底卻有抑不住的。陸崢側過，看了一眼，聲音依舊平淡：“還不錯。”

挑眉，回了句：“你才是。”

而邵沅呢？他自有他的路徑。績不是他的立足之本，但年的意氣和張狂給了他另一種機會。

有人說是育特招，有人說是臨門一腳的發揮，

總之，他最終還是站在了同一所高中門口。那日新生報到，他叼著一棒棒糖，背著書包，漫不經心地朝他們揮手：“同學們，好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