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的燈冷白。

顧朝暄坐在長椅上，指尖死死絞著袖口。

走廊盡頭，楊淼已經被帶去另一間休息室，上蓋著薄毯，仍在低聲哭泣。

心口堵著，呼吸不暢，眼睛盯著審訊室的方向。

那里面，姜佑丞坐姿懶散，半點沒有被拘留的自覺，神冷淡，角甚至帶著若有若無的譏笑。

沒多久，門口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一個形頎長的中年男人快步而來，西裝筆，眼神冷沉，後跟著一位律師模樣的人，手里拎著厚厚的文件袋。

從未想過，剛剛那個燈曖昧、喧鬧的聚會，會在後半夜變噩夢。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值班的警走了出來，手里夾著一份筆錄，他掃了一眼，“顧小姐，況我們已經了解過了。這件事……可能您誤會了。”

顧朝暄猛地抬頭，不敢置信地盯著警。

“誤會？”聲音發，“你們看到什麼樣子了嗎？！”

“我們會做進一步核實。但據當事人初步陳述……這更像是朋友之間的矛盾，并沒有達到刑事案件的程度。”

話音剛落，那個西裝男人已上前一步。

他微微頷首，笑容客氣而不近人：“顧小姐，您好。我是姜先生的書。這是我們請來的律師。”

律師立刻點頭，語氣沉穩：“您好，顧小姐。據我的當事人陳述，他與楊小姐正在往，今晚不過是飲酒後產生了一些。二位均已年，嚴格意義上講，這件事并不符合刑法意義上的‘強制’。”

“在往？律師先生，我不知道您是有意混淆，還是習慣轉移焦點。就算存在所謂的‘往關系’，也絕不能為否認強制的擋箭牌。法律上明確規定，伴之間、甚至婚姻關系中，依然可能構強。”

直直看著對方，眼神冷銳，“難道在您眼里，只要冠上‘’二字，任何一方就可以隨意踐踏另一方的和意志嗎？那您今天說出的，不是為當事人辯護，而是為所有施暴者開。”

律師的笑容僵了片刻。

顧朝暄繼續開口：“楊淼喝醉了，神志不清，這本就意味著的同意能力限。年人之間的行為，必須建立在明確自愿的前提上——而不是模糊的、被酒淹沒的沉默。沒有呼救，就能說明自愿？那哭到聲音都啞了，也能被解釋緒失控？”

猛地抬高音量，直擊要害：“律師先生，您自己心里清楚，這些辯詞，在法庭上也站不住腳。”

警側過，眉心微微一皺。書臉也有些沉，但仍裝作若無其事。

而律師推了推眼鏡，重新恢復冷靜：“顧小姐，我理解您的憤慨。但我提醒您一句——緒與法律是兩回事。您說得再漂亮，沒有證據，也一樣無濟于事。”

“沒有錄音，沒有目擊，沒有當場有效證據，單憑哭泣與撕裂的，很難認定強制行為。”

顧朝暄猛地直起，“沒有證據？你是瞎眼，沒看到創口、淤青、撕裂痕跡嗎？還有地毯上的跡、被破壞的，這些全部都在。你可以在這里用詞巧妙地規避，但這些客觀存在的事實不會說謊。”

“顧小姐，您所指的創口、淤青、跡，都需要專業的法醫學鑒定來確認。醫學上，外傷并不一定意味著強制行為。跌倒、撞擊、甚至自我抓撓，都可能造類似痕跡。至于地毯上的跡，來源需要化驗，而目前并沒有即時結果。”

他頓了頓，推了推眼鏡：“換句話說——在法庭上，這些都只是推測，而非鐵證。”

顧朝暄一震。

“再退一步，就算當事人哭泣、緒崩潰，那也并不能直接與‘強制’劃等號。年人之間的親接，常常伴隨緒波。的眼淚，也可以解釋為酒後緒失控。”

顧朝暄咬住，腥味迅速在口腔里彌漫，眼眶紅得發燙：“哭得連聲音都啞了！那是害怕，不是緒！”

“可是顧小姐，”律師截住的話，忽然把桌上一份文件推到警面前，“請您注意這份證詞。”

紙面上，是值班服務員的筆錄。字跡工整：二十三點左右，見楊小姐自行走邊間包廂，當時神微醺，但沒有呼救或抗拒。

律師收回目，平靜道：“請問，這份筆錄，是否能推翻您剛才所謂的‘強制’？”

“顧小姐，法律講究的是舉證責任。指控誰，就要誰來提供證據。現在，您既沒有錄音錄像，也沒有當場證人，更沒有法醫結論。您憑什麼認定我的當事人犯罪？”

顧朝暄張了張，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走廊盡頭，楊淼的哭聲斷斷續續傳來。

律師卻像沒有聽見，轉向警，聲音冷靜而堅決：“目前沒有足夠證據支持刑事立案。我的當事人全程配合，沒有逃避，沒有抗拒，請允許他離開。後續如有需要，我們隨時再來配合。”

警猶豫片刻，終究被條文和程序下怒火。他低聲和同事換眼神，最後點了點頭。

顧朝暄難以置信：“你們就這樣放他走？你們看不到那副樣子嗎？！”

“顧小姐，緒不是法律。您該學會接現實。”

里面的姜佑丞緩緩起，整理了下袖口，作隨意得仿佛剛從酒局散場。

他站在顧朝暄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角勾起一抹涼薄的弧度。

“顧朝暄，我早就勸過你，別管不該管的事。小喝醉了鬧點別扭，本來也沒什麼。偏你要跳出來，把事搞得沸沸揚揚。”

“現在好了，你看，不也安安穩穩地待在里面？哭兩聲就了證據？還是說，你覺得自己比警察還懂法，比律師還懂事？”

“姜佑丞——”幾乎是從嚨里出來的聲音，嘶啞而尖銳。

下一秒，猛地朝他揮了過去。

掌風帶起破空聲，可手還沒落下，就被他一把抓住，反手狠狠一推。

“滾開！”

顧朝暄整個人被甩得踉蹌，肩膀重重撞到走廊的白墻，發出沉悶的一聲悶響。力道之大，震得腔發疼。

的眼眶瞬間充，淚水被生生出來。可仍死死盯著他，咬牙關。

走廊盡頭，腳步聲驟然響起。

“顧朝暄！”

兩道急切的聲音幾乎同時傳來。

陸崢和邵沅匆匆趕到，正好撞見這一幕：孩被推到墻上，臉蒼白，眼神卻倔強得像一株逆風里仍豎著的野草。

陸崢的瞳孔猛地收，冷意瞬間下去。

邵沅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眼神里閃過滔天怒火。

“姜佑丞——你找死！”

話音未落，兩人已快步沖上前。

顧朝暄的肩膀還抵著冰冷的墻壁，整個人因為沖擊而微微抖。

可就在抬眼的那一刻，淚里終于映出了那兩個悉的影。

那一刻，口被得快要窒息的悶痛，終于涌出了一道微弱的氣息。

陸崢和邵沅站到顧朝暄側，一個冷如冰霜，一個燥得火急。

“怎麼，英雄救？顧朝暄的騎士團倒齊整。”他笑意輕蔑，“可惜啊，我又沒犯罪！”

邵沅一腔火氣“轟”地沖上來，一拳差點揮到他臉上，被警橫一臂攔下：“住手！這里是警局！”

姜佑丞卻連眼皮都沒抬，只懶洋洋吐出一句：“邵沅，你怎麼還是那麼莽撞，你家老爺子要是知道了，恐怕又得訓你一頓吧。”

一句話就像點了火藥。邵沅瞳孔驟，咬牙切齒：“你算什麼東西？！”

陸崢手按住他肩膀，目卻始終釘在姜佑丞上。年一向斂，可此刻，那種冷冽像是住了滿暗火。

“姜佑丞。”他的聲音如冰，“今天的事，我會記下。”

姜佑丞抬眼看他，眸子半瞇，輕笑：“好大的口氣。陸崢我勸你還是管好你邊的人，別再手不該的。小喝醉鬧矛盾，你們偏要往強制上套，鬧得人盡皆知……顧朝暄要臉不要臉，我不管，但你們呢？真打算陪一起丟人？”

話音一落，顧朝暄猛地掙扎著站直：“丟人的是你！不是我！”

“你個死人渣！你做過的事，總有一天會擺到下！千夫所指，下十八層地獄！”

聞言姜佑丞不怒反笑，偏過頭，目掠過陸崢、邵沅，再落回顧朝暄上，戲謔道：“行，顧朝暄，我等著那天。”

邵沅怒火中燒，猛地前一步：“！老子今天非打爛你的——”

“邵沅！”陸崢厲喝，死死攔住他。

姜佑丞看著這一幕，嗤笑一聲，把手進兜，轉大搖大擺往外走。書和律師跟其後，像護送某個得勝的將軍。

——只留下顧朝暄抖著手臂，用盡全力抓著陸崢袖。

“顧朝朝，冷靜一點。”

“我不能冷靜……他們就這樣走了，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我……”

“發生過。”陸崢打斷，眸深得嚇人，“但你要清楚，發生過，不代表能留下痕跡。”

“所以呢？所以就要忍？就要一輩子背著這份辱過下去？”顧朝暄聲音發抖，眼神死死盯著他，“陸崢，你也覺得……沒有用，是嗎？”

陸崢沒有回答，只抬手，輕輕把攬過來，讓不要再抖。可他眼神里的克制和抑，比言語更讓人心寒。

“我不信。”顧朝暄聲音很輕，卻幾乎是用盡全力，“我不信這個世道就真是這樣……壞人能逍遙法外，好人只能低頭。”

陸崢垂眼，手臂微微收，嗓音冷沉：“信與不信，結果都不會變。”

“姜佑丞的家世，你我都清楚，不是你幾句話就能撼的。你要鬧，就會楊淼自己把傷口撕開給所有人看。到時候，眾人口口相傳的不是‘害’，而是‘被人強’，的一生都要活在這個影下。”

顧朝暄臉霎時煞白。

“而姜佑丞呢？他最多被家里訓一頓，然後被送出國躲風頭。等風聲過去，他依舊可以回國，依舊紙醉金迷、瀟灑如常。”

“不！”推開他，“我不信！法律不是你說的這樣，法律應該是公正的，是能保護弱者的！不可能……不可能全是權力說了算！”

“顧朝朝，你要學會接——這世道，不是靠緒和理想能改變的。不是你喊一聲‘不公’，就有人替你討回公道。你若真想做律師，就要先學會活下去，學會權衡，學會冷靜。”

顧朝暄愣住，淚眼婆娑。

“陸崢……難道在你眼里，遭遇的就這樣算了？以後怎麼辦？才剛高三畢業啊！”

陸崢沒有立刻回答，眉心擰得極深。

長久的沉默之後，他才開口，聲音里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冷靜：“那你要怎樣？顧朝暄，你告訴我，你又能怎樣？我知道楊淼了委屈，我知道姜佑丞該死。可報警的結果你也看了，壞人還是好好地走出去，警察一句‘證據不足’，就把一切推得干干凈凈。你若真要把事鬧到法庭，最後只會讓楊淼站在眾人面前，把自己的傷口一遍又一遍撕開。到時候，不得不到公道，還會被人脊梁骨，說自找，說不檢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