畹君匆匆對陳媽道：“我家里還有事，得先回去了。”

說著取下墻上掛的帷帽，仔細戴好了方走出屋門。

誰知造化弄人，一踏進院子，便看到楊媽正與一個年輕男子在廊下說話。

那人上一襲青綠暗紋曳撒，襯得姿筆如松，可不正是那冤家路窄的時二爺？

畹君心虛地扶了一下帷帽，幾乎是著院墻下的樹蔭往外走，只盼時璲不要注意到。

快走到院門的時候，忍不住加快腳步，忽然耳邊驟然響起一道極尖銳的破空聲。

還沒反應過來，帷帽前面的薄紗已經被整齊劃斷，輕飄飄地落到腳下。

一旁的木門上釘著枚锃亮的袖箭，在午後的日照下閃著冷銳的。

畹君頭皮一麻，不敢向那袖箭發的方向，卻已到兩道灼人的視線落在臉上，仿佛要將穿。

第4章 劍霜寒

◎落進一個寬闊而溫暖的懷抱里。◎

楊媽正跟那位時大人說著話，忽然見他抬腕揚袖，接著便像有什麼東西飛出去了。

下意識順著他抬手的方向過去，只見畹君亭然立在院門，雖戴著帷帽，可面前的青紗不知何時拂落，著一張蒼白驚惶的臉。

楊媽正不著頭腦，時璲已經邁步往院門口走去，定定站在了畹君面前。

申時的日已有些西斜，畹君低著頭，面前卻落下了一大片影。在這盛夏伏天里，竟到了一蒼冷。

低垂著眼眸，正好瞥見他腰間的犀角玉帶蹀躞，不可避免地想到那枚沉甸可的金錁子。

被他捉個正著，要打要罵都認了。

可時二爺若要還錢，上哪再去弄一個金錁子回來？就算把的私庫掏空也賠不起啊！

畹君心里一酸，難免在面上帶出了幾分泫然。

時璲正冷睨著，還未開口問責，便見一副委屈的模樣，仿佛了多大欺凌似的。

他心中怒火更甚，咬牙道：“誰讓你跟過來的？”

畹君一愣，下意識道：“什麼跟過來？”

時璲冷笑，居高臨下地睥睨著：“那日你在水榭後面聽到我要出來剿匪，必是千方百計地到這里來，好跟我‘偶遇’吧？”

甚至怕他認不出來，還特意穿了壽宴那日的裳。他嫌惡地掃了一眼上的銀紫羅衫，“這次回去，又準備編排什麼風花雪月的謠言？”

畹君這才反應過來，時璲還當是那位謝四小姐呢！雖被誤會是有心偶遇，可總好過讓還錢。

懸著的心驟然落地，從容道：“時二爺誤會了，我并不是跟著你過來的。”

說罷，不與他過多糾纏，邁步繞開他往門口走。

時璲沒，卻忽然出一只手擋在畹君面前。他的指尖不知何時拈了枚甲蓋大的珍珠，在日頭下流瑩潤，熠熠生輝。

畹君一眼認出那是丟失的那枚珍珠，心中一喜，手要去拿。

他卻一轉手腕，令畹君抓了個空。

眼睜睜看著那流溢彩的珠子跌到青石地板上。一只玄雲紋皮靴踏了上去，足尖一碾，似是有什麼細碎的聲音在心頭裂開了。

那顆支配了半個月喜悲的珍珠，如今四分五裂地融進了地上的青苔里，碎末的華像針芒一樣刺痛了的眼。

畹君氣得渾發抖，失聲道：“你干什麼！你憑什麼毀掉我的東西？”

時璲漠然道：“在我這里事不過雙。第一回 的香囊還給你了，你還要故技重施，那就別怪我不留面。”

畹君慪得要命，沒好氣道：“我不是故意把珠子落到你面前的，也沒有聽你說話！水榭那次是我回頭去尋珠子，怕你多想才躲起來的。我來慈育堂也不是為了偶遇你！”

時璲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那你大老遠來這里做慈善？”

畹君一噎，頓時偃旗息鼓，生怕把份說破了時璲要還錢。

偏這時楊媽湊了上來，急急忙忙解釋道：“時大人，這是謝姑娘，每個月的日過來給孩子們開義塾的。”

畹君忙拉住楊媽道：“媽媽別說了。”

時璲見那管事媽媽口口聲聲，似與畹君極稔，心中卻頗不以為然，自顧冷笑道：“你們謝家倒是慣會攪弄輿論，邀買名聲，我算是見識到了！”

畹君知道他對謝四姑娘印象極差，只想趕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當下也不搭茬，只低著頭要往門口出去。

“站住。”時璲又道，“干什麼去？”

“回家去，不礙您時二爺的眼，行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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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璲冷著臉看：“你出來帶了幾個護衛？”

畹君真煩他多管閑事！

別過臉避開他的視線，低聲道：“我自己出來的，沒帶護衛。”

“胡鬧！”他一聲斷喝，倒把嚇了一跳。

回過眼神去他，只見時璲面沉如水，朝後的兵喊了一聲：“李清、周茂！”

兩個穿緋紅戎裝的兵士小跑過來。

他下一抬，吩咐道：“你們兩個護送謝姑娘回文昌巷謝府。”

畹君一個頭兩個大，把送回謝知府家怎生得了？

故意出言相激：“時二爺不是很討厭我麼？你親自派人護送我歸家，豈不是更坐實了市井上飛短流長。”

時璲聞言擰起長眉，連眼神都不愿再給，卻仍不為所，沉聲道：“這里不是你們謝家的後花園，那群匪徒窮兇極惡，見人就殺，可不管你什麼份。沒帶護衛就敢出來，那是找死！”

畹君聽他說得可怕，心中不免生懼。又見時璲神嚴肅，知道這護衛無論如何是推不得的了。

只是總不能這兩人跟坐王五的驢車回去吧？

只好借故折回屋里，央了陳媽借慈育堂的馬車送回去。

畹君平時待人周到熱，還經常送些賣不出去的繡品給慈育堂。既開口，陳媽自然沒有不應的道理，當下便讓車夫套起馬車送回去。

那兩個兵衛騎著馬，一左一右地跟在馬車兩邊護送回城。

畹君在車廂里捧著那頂帷帽細看，心中地疼。面紗被劃斷了，重新補上費工夫不說，還要花幾十文錢去買紗。

再一想到那顆珍珠，更是氣得想吐。

那麼大一顆珍珠，市價至值五兩銀子，夠給佩蘭揀兩個月的藥了，怎麼偏偏讓時璲拾了去，還毫不留地踩了齏！

畹君心里恨恨罵了他一回，又掀開車窗的紗簾，朝外頭的兵衛道：“爺，城外不安寧，二位送我進城便回去復命吧，以免阻礙了你們的公務。”

那兵士騎在馬上，目不斜視道：“時大人吩咐了要將姑娘送到文昌巷謝府，這就是我們的公務。”

怎麼時璲的手下脾氣跟他一樣又臭又？

畹君深吸了一口氣，還游說，忽然另一邊的兵士道：“停車。”

馬車依言停下。

那人又道：“周茂你過來看看。”

這頭的兵士便下了馬走過去。

畹君一時好奇，掀開一半紗簾往外瞧。

此是個不甚繁的小樹林，路邊有條淺，里翻著一輛板車，上面橫七豎八地躺著幾個人，裳上洇著深紅的印漬。

那兩個兵士走過去，拿劍鞘在橫躺的人堆里撥拉著，一面分析道：“上的財全被拿走了，都是一刀斃命，看來是遇上流竄的匪徒了。”

車廂里的畹君看清那中尸首的臉，險些驚出聲。

那不是王五的驢車嗎？

他們這是遭了劫匪？

畹君驚得頭皮發麻，手腳生涼，看著外頭那橫陳的尸首，切到了匪徒的窮兇極惡。

算算時辰，倘若沒被時璲打岔，就已經坐上了王五的車，現在躺在那里的人就是了！

心頭正後怕著，忽然車廂外的車夫仰面栽進來，磕出“咚”地一聲悶響，把畹君嚇了一跳。

定睛去，見那車夫還睜著眼，口卻著一支羽箭，鮮不停地噴涌出來。

嚇得魂飛魄散，頓時驚聲尖起來。

“不好，有埋伏！”

那兩個兵士反應過來，忙撤回護。

那周茂的兵士把車夫的尸首拖了出去，對畹君道：“謝姑娘，你在車廂里躲好，不要出來。”

一顆心劇烈地跳著，整個人到角落里。

外頭已經響起兵戈相接之聲，皮綻開的悶響、怒吼聲、慘聲不絕于耳。

畹君閉著眼睛，不敢想象外頭是怎樣的地獄景象。

本以為今天遇上時璲已經夠倒霉的了，沒想到真正的劫數在這里等。

那兩個兵衛能抵擋那些匪徒嗎？該不會要命喪于此吧？母親和妹妹還在等回家呢！

忽然外頭馬兒嘶鳴了一聲，車廂隨之一震，接著有人竄進車廂將扯了下去。剛一落地，那馬就拉著車狂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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