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調轉子走出彩棚，經過畹君邊時卻將手搭在的肩頭，輕輕地了一下。

男人手掌的溫度隔著輕薄夏衫傳遞到，教無端起了皮疙瘩。

謝四娘看了眼僵的神，不以為然道：“你放心吧，我大哥不會你的。”

畹君不語，忍下了心頭的惡心勁，只盼著趕將此事了結，再不用跟他們謝家的人打道。

這廂人漸漸地到齊了，上首的謝太太便對姑娘們道：“今兒天熱，你們姑祖母沒出這趟門，只是也該去給你們嬸娘請個安。”

話音落下，婢們紛紛撐起青涼傘，打著錦紈扇，簇擁著太太姑娘們往對岸的時家彩棚里走去。

香鬢影浩浩地離開，方才熱鬧的彩棚里頓時安靜下來。

畹君雖然也算侯府的親戚，可又不是正經的謝府小姐，懶得去討那沒趣，便沒跟們同行。

這彩棚的人走了大半，倒還自在些。

面前的八仙桌上擺著榴花艾草，琉璃果盤上盛著冰湃過的枇杷梅杏，漆盒上裝著琳瑯的茶果點心、瓊金酪，俱是尋常人家難得一見的果品，擺在這里卻無人問津。

畹君拿干凈帕子各裝了一點放進荷包，*準備帶回去給佩蘭吃。

就在這時，外頭走進來一個長眉杏目的小廝，恭恭敬敬地朝施了一禮。

畹君認出這是在侯府引去見時璲、後來又在珍瓏閣偶遇的那個小廝。

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原來他上次去珍瓏閣，是奉了時璲之命去打那對送給的耳墜。

鶴風臉上掛著客氣的笑道：“謝姑娘，我們爺請您過去說話。”

畹君心中暗自納罕：還真讓謝四娘說中了。難不時璲真對有點意思？

沒多問，收起手中的荷包，默不作聲地跟著鶴風離開了彩棚。

鶴風領著穿過河畔的人，拐進了沿街的大報恩寺里。進了寺，攀著石階上了一座高臺，上面還有一座閣樓。

鶴風指了指上面，示意畹君自己上去。

畹君只好掏出帕子了額角的薄汗，踩著樓梯上了閣樓。

一進門，只見時璲正背對著半躺在竹椅上，玄長靴襯得雙筆直修長，卻分外不羈地疊搭在矮幾上。

他今日穿了一荔枝織金曳撒，耀目的亮驅散了夏日的沉悶，令人眼前驀然一亮。

只是頭上倒很隨意地沒有戴冠，扎著黑紗網巾，用青绦繩束起發髻，一派閑散自得的模樣。

聽到腳步聲，時璲偏頭看過來，窗格進來的日正好凝在他的鼻尖，細微又璀璨地閃了一下畹君的眼。

他用指尖在扶手上輕輕一撣，懶洋洋道：“你怎麼一個人在彩棚里待著？”

畹君訝然。

這人莫不是千里眼，人在高閣坐，還能看到在下面的靜？

的眼神不由往窗外飄。閣樓北向的四扇菱花格窗正對開著，出去便是秦淮河畔。

走到窗邊，發覺這閣樓下去正好是謝家的彩棚，視線斜穿下去，還能看到棚里的人在走談。

他不在自家彩棚看人賽龍舟，反倒跑來這閣臺高坐，是為了……看麼。

畹君回眸瞟了他一眼，雖沒說出口，可那訝然的神已了心中所想。

時璲從躺椅上坐起子，踱步走到後。

高風大，將畹君的發直吹到他臉上，帶著幽馥的桂花香氣。

他偏過頭避開，手肘撐著窗臺，順著的視線向游人如織的河畔。

“還有七個匪賊沒有歸案，今日萬眾出游，我不得在此監視河畔的靜。”

時璲解釋完，垂下眼瞥，輕笑一聲道：“你以為我在看什麼？”

畹君的臉紅了紅，轉過頭正要給自己辯解，未料到他靠得是那麼近，發從他畔過，兩個人都愣了一下。

畹君定了定神，想起自己是帶著目的過來的。

一下子從那微妙的悸中開來，朝時璲抿出一個淺淡的微笑：“那我又不是匪賊，時二爺把我抓上來做什麼？”

時璲眉尾一揚，從窗臺上走開，坐到了一側的矮榻上。

矮榻前是一張黑漆條案，上面疊著幾張畫像。

畹君歪著頭看了看，白紙黑墨，幾許勾勒，一張平淡而帶著兇橫的人臉躍然紙上。

好奇地拿過那疊畫像細看，一共七張，正是那些走的匪賊的畫像。

時璲取出一方鏨花金匣放在條案上。

畹君的眼神立刻從畫像溜到了那方金匣上。

時璲看得分明，不由微笑道：“你上回不是說，給點值錢的東西答謝你麼？”

他回去思索了許久，最值錢的東西無非弓劍刀兵，未必喜歡；孩子的珠寶玉飾他又沒有，找了許久才找到一件賜的稀罕。

“暹羅進貢的辟邪香玉，放在屋子里百蟲不侵的，倒應了端午的景，也不算辱沒你的功勞。”

他口中說著香玉，眼神卻熠熠地盯著。

畹君捧起那方掌大的金匣，手并不沉，心中先惋惜了一二；

再打開匣子，鼻端先嗅到一淡而盈然的清芬之氣，里面躺著一枚瑩徹潔的玉環。

那氣味久而彌芳，嗅之令人神清思暢。任是畹君見識不多，也知道這是絕對珍稀的寶。

然而這樣的寶向來有價無市，沒有門路賣出去。

還不如送一方實心的金匣子來得實在呢！

第12章 白羽

◎“我不了別人兇我，也不了別人恐嚇我。”◎

畹君神郁郁地合上匣子，淡然謝過他。

“你不喜歡麼？”時璲有些意外。

畹君苦笑：到底該怎麼讓這位貴公子知道，他的東西不是一般人消遣得起的？

雖然是在扮演著知府千金，不該說出太銅臭的話；可萬一他今後又心來，送些華而不實的東西呢？

“其實……我更喜歡真金白銀。”

時璲果然驚訝：“怎麼，謝家短你的花用？”

畹君搖搖頭，一邊現想著借口：“我有個大半歲的嫡姐，家里同時備我們倆的嫁妝，太太難免會偏心一些。為了我將來出嫁好看些，可不得費心謀劃點銀錢添妝麼？”

雖是假托了謝四娘份的說辭，給自己攢嫁妝的心卻是真真的。

時璲笑了笑，窄長的雙目斜睨著：“你想嫁給誰？”

畹君看出他眼底的一點嘲諷。

因著謝四娘散播的那些謠言，使他這話有點像蒙著輕紗的試探，答案已經呼之出了。

偏要出乎他的意料：“我麼，自然要嫁給溫的夫君，最好是讀書人。”

頓了頓，含嗔斜睨他一眼，“因為我不了別人兇我，也不了別人恐嚇我。”

時璲聽出了話里的指桑罵槐：“我什麼時候兇過你、恐嚇過你？”

前幾回見面，哪次沒兇？還有那枚袖箭，再偏一點可就要破相了。

畹君眼顰秋水，鄭重里帶點委屈：“時二爺，我知道你對我有點誤會。其實，那些謠言并不是我傳的。是……”

心念一轉，正好給那冒犯的謝惟良上點眼藥。

“是我大哥為了借你的勢，讓他那些狐朋狗友編排的。”

提到謝惟良，時璲臉倏然沉了下去，連帶著對的態度也冷淡起來：“知道了。你回去吧。”

畹君沒想到他就這麼把打發走了。

若放平時，得大大松一口氣。可現在不同了，時二爺不是時二爺，他那顆心值一千兩銀子。

本就沒什麼機會跟他相，這一走，下回見到他是什麼時候？

可擒故縱的線已經放了出去，再拖泥帶水地磨蹭，反而落了下乘。

畹君縱使心頭一百個後悔，面上卻盈盈笑著朝他施了個禮，非常干脆地下了閣樓。

出了大報恩寺，回到長安橋邊，只見謝家去侯府彩棚請安的眷已經回來了。

謝四娘坐在一張長條凳上，旁邊坐著個扎雙丫髻的小姑娘，正拿著芝麻核桃糖吃得津津有味。

畹君一口氣差點沒提上去，疾步沖過去將那小姑娘從謝四娘邊抱開。

“姐姐！”佩蘭高興地喚，“核桃糖真好吃！”

畹君沒理，雙目冷冷盯著謝四娘：“你我妹妹干什麼？”

謝四娘臉上似笑非笑，倒很是滿意這過激的反應：“我你妹妹？”

“姐姐，”佩蘭扯了扯的袖子，“娘今天去酒樓幫工了，我想出來玩，娘就把我送來你這里了。剛才你不在，是這個姐姐拿了東西給我吃。”

往年端午都是畹君帶佩蘭出來玩，今年有事，顧不上妹妹，沒想到雲娘竟把佩蘭送了過來。

畹君松了口氣，向謝四娘告了聲罪。

謝四娘有心問方才干什麼去了，礙于周圍姐妹眾多，便耐著子沒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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