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惹檀郎》 第1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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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裝私房錢的匣子,里頭林林總總攢了三十幾兩現銀。畹君拿了二十兩出來,又有些不舍地放了五兩回去,最後咬牙多拿了十兩,共計二十五兩銀用白麻布包了帶著出門。
出了門才發覺今兒是個天,沿途的樹梢被風刮得簌響,非但沒有消解暑意,反而愈發悶熱起來。
畹君到了平安巷,問了人才知道周茂家住在巷尾的雜院里,一間院子住幾家人的那種,門口掛著白幡的就是他家。
尋到那雜院去,只見院子里雜地擺著各家的東西,廚房和茅廁都是共用的。見了此間景,心里有些難,後悔自己帶的銀子了。
其中一間屋子門口掛著白幡,畹君探頭進去,見那堂屋里便設著靈堂,當中一塊黑漆牌位,香爐上著三支線香,正裊裊升煙。
立在門口,輕輕敲了敲門板。一個十六七歲的聞聲迎出來,頗為驚異地打量著:“姑娘是……”
畹君忙道出來意:“你是周茂的妹妹嗎?我來祭奠你哥哥。”
那忙拿了干草的跪墊給,又點起三支香遞過來。
畹君接過香,很是虔誠地對著靈堂拜了拜,而後將香進香爐里。
那待祭奠完畢,方猶豫地問道:“你是……我哥哥的相好嗎?”
雖然不覺得哥哥能找到這麼漂亮的姑娘,可若不是相好,怎麼會來祭奠他呢?
畹君卻搖了搖頭,拿出白布裹著的帛金遞給。
那見了這麼多銀子,連忙推拒,說什麼都不肯收。
兩人相持不下間,里屋傳來一道蒼老的聲音:“阿茹,是誰來了?”
畹君尋聲去,見里屋走出來一個瘦小伶仃的老太太,滿頭的銀用布巾包著,臉上盡是滄桑的皺褶。
周茹上前攙扶祖母,將畹君的來意說了一通。
周婆婆聽了,也絕不肯收的銀子。
畹君只好把周茂救的事道了出來:“這銀子無論如何請你們收下,否則我良心實在難安。”
周茹為難地跟周婆婆對視了一眼,終于還是收下了銀子,又請在堂屋坐下。
畹君跟們攀談起來,得知周茹兄妹是孤兒,從小便由祖母拉扯大。兩年前周茂參了軍,分到金陵衛,家里的日子才漸漸好了起來。
瞧著外頭雜的院落,猶豫地問道:“那你們……為什麼不搬去好點的院落里住呢?”
周茹道:“哥哥的俸銀存著,打算等討到了嫂子再另置宅……”
忽然低頭赧然地笑了笑,笑里帶著幾分心酸。
畹君心頭悶悶的,又道:“那你和周婆婆以後怎麼生活?”
這時候真恨自己不是真的謝四娘。倘若是貨真價實的知府千金,愿意把那一千兩全給們。
周茹道:“衛所給了一百兩恤銀,哥哥的上又單獨讓人送了二百兩過來,夠給頤養天年了。”
說到這里,又笑了笑,眼里總算有了神采:“我也說了親事,他是在街對面的鞣皮坊當學徒的。等了親,我們就另置宅子把接出去住。”
畹君聽罷心頭好多了。
心里合計著,等拿到一千兩舉家搬遷後,干脆把家的宅子低價轉給周茹祖孫好了。
眼見天邊黑雲暗涌,畹君怕一會兒要下雨,便起朝祖孫二人告辭。
周茹忙拿了把傘送到巷口去,臨別時拉著的手輕聲道:“畹君姐姐,我哥哥是因公殉難,也拿到了朝廷的恤銀。你并不欠我們家什麼,今後也不要自責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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畹君地點點頭,用力握了握的手,道:“我就住在東榆巷,你和周婆婆今後有什麼事,可以去那里找我,能幫的我一定幫。”
兩個姑娘在巷口別過,畹君抱著傘往家走。
天愈發暗,沿街的小販貨郎都收了攤子回家,街上顯出風雨來的空闊寂寥。
畹君加快了腳步,可那豆點大的雨珠已啪嗒啪嗒地打了下來。
忙撐起雨傘,在一眾匆匆行人中穿行而過。
走上一座石橋,沒了店鋪屋檐遮擋,雨勢驟急起來。畹君步履匆匆,聽得後有馬蹄聲響,忙避到一邊去。
那馬蹄聲漸近,卻不越過,竟就挨在後踢踏踱步。
畹君待要回頭去,冷不防被那馬上之人探下來摟住腰肢,輕而易舉地撈到了馬背上去。
子驟然懸空,驚魂未定地抓住那人繡金暗紋的領。還未坐穩,鼻端先嗅到清新好聞的皂角香。
視線一路上去,鋒棱的下,高的鼻梁骨,長而挑的窄眼睛斜看著,烏濃眸里氤氳著笑意:“這雨真大,謝姑娘不介意把傘分我一半吧?”
白雨如珠濺灑在橋欄上,畹君心里撲通撲通地跳著,不知是為馬背的顛簸還是為那近在咫尺的溫熱懷抱。
咬著,一言不發地將手中的雨傘往他頭上偏移。
時璲得逞似的勾一笑,又道:“我送你回去吧,你這腳剛好,得走到什麼時候?”
話雖如此,他的馬兒卻是優哉游哉地在雨里穿行,蹄子在青石板上踏出“噠噠”的慢節奏。
畹君側坐在馬背上,一只手撐著傘,另一只手慢慢松開了他的領。
許是為方才的失態難堪,不著痕跡地坐得離他遠了一點。
時璲垂眸瞧了眼的打扮,微笑道:“又溜出來玩*?”
畹君有些沒來由的心虛,蓋彌彰地解釋道:“在後巷西角門看門的李二是我兄,平時可以從那道門出去,家里人不知道。”
“唔……”時璲若有所思,“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到西角門去找你?”
“啊?”畹君愣了一瞬,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是不想登謝家的大門。
拿不準時璲對謝家的態度,不肯再輕易開口。
落在時璲眼里,卻是呆愣不開竅的樣子。
“我姓時名璲,字拓貞。”他鄭重其事地自我介紹,“你什麼名字?”
“畹君”二字在舌尖打了個轉,不愿地說道:“妙綾。”
妙綾是謝四娘的閨名。
他“唔”了一聲,又道:“‘畹君’是你的字?”
拿傘的手一,抬眸向他秀的側臉。
時璲解釋道:“之前聽到過慈育堂那幾個管事喚你‘畹君’。”
畹君聞言心下稍安。
慈育堂的陶媽早年與家比鄰而居,是對最知知底的人,一年前已隨其子遷居京城。現在的幾個管事雖同稔,卻并不知道的份。
略定了定神,道:“那是化名,我去慈育堂用的假份。”
“‘有一人,清揚婉兮’?”
畹君搖搖頭:“是‘余既滋蘭之九畹兮’。”
時璲微微一笑:“‘畹君’這個名字倒更襯你。”
因為那本來就是的名字啊。
畹君低頭自嘲一笑。
可的名字從他口中說出來,讓有種飄然的不真實。一時之間竟有些分不清——究竟是謝畹君在和時璲往來,還是假冒的“謝妙綾”在和他往來?
“你為什麼……去慈育堂開義塾?”時璲問道。頓了頓又補充,“這真不像謝家人的作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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畹君不答反問:“那你為什麼年離家,放棄錦玉食的生活,偏到絕塞邊關去自討苦吃?”
“我自三歲起便跟在祖父邊,由他親自教授四書六藝,兼修武學兵法。後來祖父過世,我在家服了一年孝,便奔赴塞北戍邊,以繼家祖志。”
畹君不理解:“要說繼承志,也該由世子爺頂上,哪里就到你去這個罪。”
“罪?”他很是瀟灑地笑道,“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拓疆衛國,談何罪。”
畹君著面前意氣風發的時二爺,心中忽然生出幾分悵然:
如果不是借了謝四娘這個份,哪有機會跟他共乘一騎,更別提聽他說起鴻鵠之志。
相形之下,覺得自己是那般渺小——除了江浦縣和金陵城,還沒去過別的地方呢。
察覺到的凝視,時璲微微低下頭來看。
他今天沒扎網巾,幾縷被雨淋的碎發著額頭鬢角,為那張冷峻容添了幾分和的冶麗。
濃墨般的眸子浮著漾的流,虛虛實實地映著的影。
畹君忽然想起雲娘日耳提面命,不許跟男子靠近寸許。
可偏偏和他這樣近在咫尺的相對,讓心中翻騰起一種逆反的快樂。
又或許是心底朦朧的悸,又或許是記起那一千兩的使命——
總之畹君非但不準備回避,甚至打算更進一步。
從袖中取出帕子,輕地替他拭起臉上的水痕。
時璲神一僵,卻沒,任由那只荑隔著帕過他的臉龐。
畹君的手微微著,努力不讓他看出自己的張。他容許了這個僭越的舉,說明他沒把當妹妹看,還是有勝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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