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還是個脾氣慣的小姑娘，嚷著要吃松糕，母親照顧妹妹無暇理會，便哭鬧起來。

其實想吃松糕是假，想讓母親重新注意到才是真。

母親果然注意到了，只不過拿來的不是松糕，而是竹條。

挨了人生第一頓打。

畹君自此變得懂事起來，只是從此拒絕吃糕點，用這點小小的傲骨來表達自己的抗爭。當然雲娘從沒注意到過。

時璲將的碎發輕輕別到耳後：“我脾氣急，你別往心里去。大不了多買些點心給你帶回去吃，好不好？”

畹君口一窒，口中的栗子糕便怎麼也咽不下去。兩滴晶瑩的清淚“啪嗒”落下，順著油紙進熱騰騰的糕點里。

小時候母親不肯給買的糕點，現在有人給買了。

方才的淚眼多有些惺惺作態，可這回卻是真實，想哭。

第19章 明月夜

◎“你、你當真是我二哥的相好？”◎

時璲簡直要手足無措起來。好好的怎麼又掉眼淚了？

他又焦急又無奈，又不敢再大聲說，索將一把摟進懷里。

畹君撞進堅實的膛里，陌生溫熱的男子氣息包圍了，暖意像風中火焰般舐上來，熾熱又轉瞬即逝地掠過的，心房里便只剩了一味慌。

慌里著他的心跳，仿佛又回到那日雨中共乘一騎的時候，可好像又有些不一樣了。他的氣息清幽而凜冽，霸道地占領了的鼻端。

忽然有種微醺的錯覺，不僅臉上燒得厲害，腦袋也暈沉沉的。

有張無形的網將彼此縛住，呼吸有點困難，因而別的便放大了。

街上的人聲似遠似近、焰火忽閃忽滅。

終于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里是大庭廣眾，忙不迭從他懷里掙開了。

赧然地抹掉眼角的淚花，又遲悟到這是個絕佳的機會，應該在他懷里停留久一點的。

可這時候再鉆進去也不可能了。

晚風將的辮發吹向他的袍，畹君低著頭，時璲也沒有說話。

突如其來的親與分離，令兩人都有些無言的尷尬。

好在香攤的老板打破了沉默。他湊上來將一包香遞到時璲面前，殷勤笑道：“爺，金桂香贈佳人，只要三百文錢……”

時璲擲了一粒碎銀到他懷里。

那老板笑得見眉不見眼，忙把香塞到了畹君手里。

時璲了，上前牽起的手，輕聲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畹君昏頭脹腦地被他牽著走出兩步，這才想起自己還有個妹妹在等呢。

沒來得及開口，街對面奔來一個緋兵，先看了畹君一眼。

時璲松開了的手，走出兩步道：“什麼事？”

那兵附耳跟他說了幾句話。

畹君離他們并不遠，只是街上喧囂，并不能聽清他們的耳語，只聽到一句“三姑娘”。

隨即時璲變了臉，利落地旋步上了馬。

駿馬剛揚開蹄子，他又勒住了韁繩，回頭俯朝畹君叮囑道：“我去辦點事，你留在此等我，不要走。”

說罷一夾馬腹，箭一般地疾馳出去。

畹君雖不知發生了何事，可時璲一走，到底松了口氣。

匆忙走回方才的餛飩攤，牽起佩蘭往街口走。

“姐姐，”佩蘭小跑著跟上的步子，邊走邊道，“那個哥哥……”

畹君把手里的栗子糕塞到懷里。

佩蘭不說話了。

走到街口的車馬行，畹君雇了頂轎子讓人把佩蘭送回家。

了佩蘭的頭，囑咐道：“回去以後，就跟娘說我去謝家了。別的不要提，聽到沒？”

佩蘭啃著栗子糕連連點頭。

畹君眼看著轎子走遠了，這才長舒了口氣，回頭往方才的地方走去。

才走出幾步，忽然眼前一暗，一只大手捂住的口鼻，拽著拖到了暗去。

畹君頭腦一片混沌，好不容易穩住心神，這才發覺河畔邊的人聲漸次遠去，那人已經將拖到昏暗的小巷里了。

的臉被憋得通紅，徒勞地掙扎了幾下，忽然到手邊的香包，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一稻草，慌的心里定了一定。

時璲讓在這里等他，他會回來找的。

拿纖薄的指甲反復刮著香袋一*角，在上面磨出了一道細細的口子。細白的末灑出來，在夜中留下一道淺淡的痕跡。

一輛烏篷馬車停在巷尾，趕車的馬夫迎上來，就著夜把畹君一瞧，問道：“這個是……”

“姓時的相好，把一起帶走。”挾持的人低聲道。

聽到時璲的名字，心里了。那馬夫已拿出塊布巾塞口中，又用繩子反縛住的雙手。

做完這些，那兩人合力將推上馬車。

畹君一掙，腰磕到車軾上，疼得齜牙咧，好在順利把那香袋掛在了車軫上。

那兩人暴地把扔進車廂，意料中的磕卻沒有出現，只覺得自己在了一團上。下有道聲悶哼了一下，畹君這才發覺里頭還有個人。

忍著疼從那人上挪了下來，車廂里手不見五指，本看不清里頭是何人。里塞著布巾說不了話，只能用反縛的手朝那人索一通。

指尖到一段的緙綢邊，畹君約猜出了那人的份。

若沒猜錯，車廂里的人就是時三姑娘，而綁人的是那幾個逃的匪徒，沖著時璲來的。

可是何其無辜！畹君捫心自問，不覺得自己是時璲的相好。

只是事到如今，再分辯這些已沒有意義。畹君索到那人的手，也被繩索反縛著。

索了一會兒，對那繩結的綁法已了然于心，著黑把那人手上的繩子解開了，旋即把上的布巾湊到那人手邊。

那人下意識把口中的布巾拽了出去。

畹君下頜撐得發酸，先是了口氣，這才在那人耳邊低聲道：“時三姑娘？”

那人在黑暗中拼命點頭，又把口中塞的布巾扯了出來，聲問道：“你……你是誰？”

畹君低聲音道：“我是問蕊的表姐。你先別慌、別出聲。綁你的那些人是沖著你哥哥來的，應該暫時不會傷害我們。”

時雪瑩牙齒打著，磕磕絆絆道：“你、你怎麼知道？”

畹君沒說話，凝神聽著外面的聲音。在轱轆軋地與馬蹄聲響中，河畔邊的鼓樂竹之聲飄渺地從西南方向傳來，此時馬車應該是往西城門的方向行駛。

因中秋夜之故，城門過了戌時才關，那兩個匪賊許是要帶著們出城。

心里擔憂起來，不知道那包香能否支撐到城外。如果時璲不能及時趕來，那們唯有自救了。

畹君讓時雪瑩將布巾重新塞回口中，虛虛在手上打了個繩結，又叮囑不要妄，等到了地方再作打算。

時雪瑩何曾見過這等陣仗，此刻嚇得六神無主，只拽著的袖道：“謝表姐，我都聽你的。”

畹君松了口氣，就怕時雪瑩不聽話，萬一自作主張嚷起來，那麻煩可就大了。

過了約莫兩刻鐘，馬車終于停了下來。

那馬夫先把畹君拽下來，還笑著了把的臉。畹君頓一陣惡寒，簡直不啻于謝惟良肩膀的那一下。

那兩人分別扛起畹君和時雪瑩，一前一後地走進一間廢棄的民居。

中秋明月高懸，映得四周分外亮堂。

畹君扭頭瞥了眼那馬車後面，那香包還掛在車軫上，生著青苔的地板卻沒有了香的印跡。

的心止不住地沉下去。

那兩人將們扔進一間極窄的屋舍，隨即將門從外頭閂上走了出去。

畹君仰頭觀察四周，鋪著干草的地板也掩不住那的氣味，月從頭頂的一閣小窗照進來，在那土磚墻面上投下一方冷白的。

隔著一道墻，隔壁有人說話的聲音傳過來：

“……一個是姓時的妹子，一個是他的相好。他娘的這麼多弟兄折在他手上，今兒讓這孫子領教一下爺爺的手段。”

“嘖，侯府千金的滋味老子還沒嘗過，他那個相好又是什麼來頭？”

“不知道，在街上看到他們卿卿我我，順手就把弄來了。”

時雪瑩頓時嚇得面無，渾抖如篩糠，轉頭瞄了畹君一眼。

畹君面上雖鎮定，心里也慌得不行。難道想岔了，這幾個土匪綁不是為了當人質，純粹是為了報仇泄憤？

這幫土匪沒有人，落在他們手上是沒活路了。等時璲的營救只怕來不及，們得自救。

畹君抖著手解開縛住時雪瑩的繩索，取下了塞口的布巾，又讓時雪瑩幫忙解手中的繩索。

時雪瑩跪在地上，雙手不停打著，怎麼也解不開那繩結，急得快哭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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