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一時間陷詭異的沉寂。

虞綰音話出口意識到自己說重了，偏也不想改口退讓。

怕自己一旦退讓。

那就是無窮無盡的案。

某一瞬間虞綰音想到的是段嬸。

戰死的丈夫換不來榮耀，是被誣蔑叛逃收繳家財，欺寡的生途末路。

一生行醫救了好多人，但是救不了當道者的良心。

而此時，書房外停著的車馬上，戎肆抱臂倚靠在車前架，默不作聲地聽著屋爭執。

“我是如此，那又如何？”楚語氣仍然是和的，“若我仁慈，我早就死了千百遍。”

“杳杳自是不忍心，我明白。可你也要明白，王權之下才是我。”

“在這個位置，我管不了那麼多。世道如此，我需要做許多錯事，才有權力做我認為對的事。這條路上，哪怕是錯的也是對的。”

“他們的悲慘不管是不是我造的，我也永遠無法讓他們滿意。無所謂，我不在乎。”

“不論是哪個匪，都想要我的命。今日我放過了他們，來日刀就落在我的頭上。”楚又走近一步，“杳杳我在乎的是，如果有一天，匪賊的刀架在我的脖子上，問你要他生還是要我生，你選哪一個。”

虞綰音說不出話來，偏頭避開。

楚過下顎，迫直視自己的眼睛，“你若是希他們生，我便再也不管這些，哪怕日後我死無葬之地。”

屋霎時間落針可聞。

虞綰音良久的沉默後，“相爺今日且當我什麼都沒說。”

“我有些累了，不打擾相爺理公務。”推開他的手，提步往外走。

虞綰音說完，快步帶著青頌離開。

甚至不等楚作何反應。

青頌見虞綰音臉不好，追了幾步，“夫人。”

院子里，戎肆看著那抹纖弱影離開。

不久後，楚也從屋子里出來。

外面等候的伍洲上前，楚吩咐了一聲，便是又要出門辦事的意思。

伍洲支會戎肆，戎肆便順手將馬拉過來。

楚上車的腳步微微一停，盯著戎肆看了許久。

此時，戎肆頭頂帽檐將他一張臉都遮得嚴實。

楚冷聲示意，“抬起頭來。”

戎肆抬頭一寸，楚的手便已經住了他的臉。

那冰潤指骨仿佛帶了利刃，要將他的臉劃開劃爛。

楚死死地盯了他很久，語調是不復方才溫潤的毒，“可惜，會怪我。”

楚松開手上了車。

伍洲在一旁問著，“相爺，那匪賊。”

“罷了，日後再說。”

第20章

楚這回離府三日未歸。

虞綰音也時常捧著書卷發呆。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夫妻倆鬧了矛盾。

青頌放下手里的茶點，“夫人，你沒事吧。”

虞綰音深吸了一口氣，放下書卷，“我能有什麼事。”

只是忽然發現，竟然能懂楚在說什麼。

眼下世道，他要先做許多錯事，才能做對的事。

在這條路上，錯的也是對的。

父親曾在家中閑聊時，提起朝中新來了一個大理寺卿。

因為過于剛正不阿，不通面，被父親稱為“傻子”。

這個清廉貴重的“傻子”，在朝不過半年就被參奏流放。

污池中容不下清魚。

可進污池改變一切，就要把自己也變臟。

虞綰音在想，這樣是不是錯。

後來又覺得以對錯論事，也是相當偏頗的方式。

越想越煩。

虞綰音放下書卷，“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哦好。”青頌正準備上前接虞綰音，聽到虞綰音說。

“我的意思是，出府走走。”

青頌停住，這還是虞綰音府來，第一次要求出去走走，“夫人想去哪？”

“去奉天寺。”虞綰音斟酌片刻，“幫我套個車，奉天寺要上山，我不勝顛簸之力，挑個踏實有力氣擅長走山路的馬夫。”

青頌記下虞綰音的要求，出門套車。

在相府一群馬夫中，挑個有力氣的，一眼就能看到戎肆。

青頌走上前，“夫人要去奉天寺，不勝顛簸之力，你可擅山路？”

戎肆聽著這要求，眉梢微揚，“擅。”

青頌叮囑，“那就你了，夫人才病愈，上山可仔細些。”

虞綰音出門時，果不其然看見戎肆在馬車邊等著。

男人目落在上就再也沒有移開，隨著虞綰音走近上車而有所作。

那被猛盯上的覺再度襲來，虞綰音住心頭的不安，故作鎮定地上車。

忽而面前橫過來一只手臂。

虞綰音腳步停頓，轉頭看了一眼。

戎肆沒說話。

虞綰音微微斂眸，手扶上他手臂，借力上車。

他的手臂結實地像是鐵。

戎肆有意送了幾分力氣，虞綰音一下子就被顛了一下。

被強悍力道迎送上了車，直到坐下還沒回過神來。

虞綰音不自覺地了一下自己手心，上還殘留著被那力氣迎送地懸空。

很快車子啟程。

送走虞綰音，相府大門被合攏。

院賴婆子看了兩眼，趕忙回院里，找到了虞荷月的屋子。

虞荷月正在梳妝。

賴婆子進來就一臉喜，“恭喜姑娘賀喜姑娘。”

虞荷月不明白，“恭喜我什麼？”

“您還不知道嗎，大姑娘和相爺前兩日吵了一架，相爺一怒之下離府，估著大姑娘心也不好，剛剛出門散心了，夫妻離心是鐵定的。這可是您的好機會。”

虞荷月輕輕“啊”了一聲，“為何吵架？”

“的奴婢不知，大姑娘又不似您會哄人開心，自然是如何吵架都有可能。”

賴婆子上前，朝眉弄眼，“姑娘，您定要把握住這次。”

虞荷月嘆了口氣，“我前幾日已經很努力了，相爺反應不多，我也不準他什麼態度。”

賴婆子恨鐵不鋼地了一下，“反應不多那就給他不得不有反應啊，姑娘你聰明，就是差了點狠勁。”

“相爺正直盛年，新婚無發泄，還與新婦吵架，留你在府上，那就說明對你也并非厭惡不喜。”

賴婆子湊近耳語，“等相爺回來，您就借口給他送湯。咱也不偏頗了，給大姑娘和姑爺都送。”

“奴婢給您個方子，這方子人吃了補氣，但卻是讓男人

的好東西。”

虞荷月似是沒想到這種方法，錯愕地看向賴婆子，“這，行嗎？”

“咱又不是給相爺下藥，有什麼行不行的。”賴婆子攛掇著，“相爺想了，大姑娘伺候不了相爺，難不還不讓別人伺候？”

虞荷月臉頰漲紅。

想來也是，府侍疾不就是為了這個。

*

從上安城中前去奉天寺的路程足有一個多時辰，青頌倚在馬車里小憩了一會兒。

但虞綰音睡意全無。

靠在旁邊，清楚自己出來散心是一件事，還有另一件事。

馬車在奉天寺門口停下來。

戎肆這會兒才開口，語調有點悠閑，“到了。”

虞綰音扶他手臂下車，心下仍是忐忑。

轉頭跟青頌說，“我走勞累，你先下去幫我買點香火，順便問問，有沒有大師今日在寺里可以解。”

青頌知道虞綰音弱，也不疑有他，先去打聽。

戎肆靠在旁邊看著青頌走遠，沉道，“夫人繞了好大一個彎子。”

虞綰音深吸了一口氣，故作鎮定。

這還是他們自那晚之後，第一次單獨相。

很奇怪。

即便虞綰音自覺坦無比。

但的確是繞了好大一個彎子想要找他，“你還是收斂一些，免得被他發現。”

戎肆問，“發現什麼？”

那視線燙人，虞綰音蓋彌彰地看向別，轉移話題道，“你若是能走，還是盡早離開上安。”

“他們在上安抓不到你們，打算前去江陵剿匪。”

戎肆一早就知道這件事，也知道剿匪的隊伍并沒有派出去。

因為跟楚吵的那一架。

但戎肆沒有跟直說，而是反問，“你不想我被抓？”

虞綰音古怪地抬眼，迎上他的視線。

戎肆又問，“為什麼？”

這一連串的問題，直得沒有息的余地。

像是要剖開的軀殼，直心底的答案。

虞綰音回答不上來，或許是不想回答，“我只是知道了，隨口告知你罷了，去留隨你。”

戎肆慢條斯理道，“夫人，你是不是忘了，我是個土匪，一個壞人。”

“你不要這麼大聲。”虞綰音恨不得去捂他的，但又不能，“你就這麼想被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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