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氏笑了笑，又往碟子里叉了塊老太太吃的香瓜，道：“兒媳哪里會什麼，多虧老太太、老爺的指點，這些年才慢慢有些長進。”

老太太素喜繼媳羅氏，因說話行事穩妥，還為姜家生了孫子，比那早死的兒媳蘇氏強了不知多倍，聽這樣說，更是喜笑開胃口大好，接連吃了好幾塊瓜果。

海棠院里，姜憶安剛在榻上悠悠醒來，便聽到有人重重拍響了的院門。

才剛回府，以前伺候的丫鬟嬤嬤早就遣散了，只有一個羅氏臨時差來的小丫鬟，名字香草，今年才十三四歲，原是灶房里燒火打雜的，小時候因一場病燒壞了嚨，是個不能說話的小啞。

姜憶安沒管誰來敲門，被子一拉蒙著腦袋繼續睡覺，香草聽著咚咚咚的敲門聲站在門後干著急，昨晚大小姐把院門鎖了鑰匙揣在自己兜里，沒有鑰匙開不了門哪！

“香草死丫頭，你不會說話又不是耳朵聾了，聽見我敲門還不快點開開？老太太還在等大小姐去請安呢，耽誤了事小心你的皮！”高嬤嬤隔著門看到了門後的人影，便在外面罵了起來。

香草鵪鶉似地了肩膀，轉快步跑到正房外面，卻又猛地剎住了腳步。

不敢進去吵醒大小姐。

昨晚親眼看到大小姐從一口木箱子里拿出來幾把殺豬刀，每把刀都磨得鋒利锃亮，相比于罵人罰人的高嬤嬤，更怕這位陌生帶刀的大小姐。

高嬤嬤在外拍著院門，大小姐在房里呼呼大睡，得罪了誰都沒有好果子吃，一場罰是逃不掉了，香草抱著肩頭躲在廊檐後抹眼掉淚。

突然，房門吱呀一響。

姜憶安拉開房門邁出了門檻。

今日穿著石榴的對襟長袍，腳蹬黑靴，腰間一墨細帶，長發簡單束了個高馬尾，昳麗線傾瀉而下，微微瞇起眼睛，悠閑地舒展長臂了個懶腰。

瞥了一眼藏在角落掉淚的丫鬟，眉頭一皺，將手里的鑰匙拋了過去。

香草接了鑰匙一愣，不敢相信地看了看姜憶安，看沖自己比了個去開門的手勢，忙低頭拿袖子抹了把眼睛，急匆匆跑去開了院門。

高嬤嬤在外面等了兩刻鐘，手心都快拍腫了，嗓子也快喊冒煙了，見香草終于開了門，揚起掌就要朝臉上打。

胳膊剛抬起來，手腕卻忽然被住了。

高嬤嬤轉臉，看見大小姐一只手抓著的手腕，力氣之大竟一時掙不得，忙笑道：“大小姐，這丫頭忒懶了，我替你教訓教訓。”

姜憶安秀眉微抬，居高臨下地看著，似笑非笑地道：“在我院里伺候的丫鬟，就是我的人，該不該教訓，哪得著嬤嬤多事？”

高嬤嬤了酸疼的腕子，訕訕笑道：“大小姐，是我多事了。夫人打發我來，是請大小姐去老太太院里，老太太等候多時了，大小姐這就過去吧。”

吃飽睡足，養了三天神大好，姜憶安雙手抱臂慢悠悠去了桂香堂。

老太太看見長孫的穿戴打扮，單薄的便往下耷拉了幾分。

十八歲的姑娘，眼看就要嫁人了，頭上不釵戴花，也不穿襦衫長啊這些姑娘家的裳，偏生穿了件男人裳樣式的長袍，這讓人不由得想起娘生前那副我行我素的驕縱大小姐模樣。

姜憶安走進屋里環顧一周，繼母與弟妹都在祖母邊，輕飄飄睨了他們一眼，沒開口說話，一袍擺徑自在旁邊坐了。

老太太斜眼看著，等著磕頭告罪，等了半天，自顧自喝著茶，似乎完全沒把自己晚來請安當回事，也沒把這個祖母放在眼里。

老太太實在氣不打一來，冷笑道：“安姐兒回來，連我這個祖母都不認識了嗎？”

姜憶安不不慢地擱下茶盞，道：“祖母，我豈會忘了您老人家？不過祖母以前勒令我回老家反思己過，這麼些年過去，事的真相早該查個水落石出了吧？祖母曾說過若是誤會了我就給我賠不是，祖母是長輩，事事都該是小輩的榜樣，說話總不能出爾反爾，孫沒有先開口，是在等祖母給我道歉呢。”

聽說完這番話，老太太氣得抖如篩糠，幾乎說不出話來。

當年把長孫趕回老家，還不是因為孫子捉了條蛇扔到了的房里，便被著脖子揪著頭發往水缸摁，要不是發現得早，寶貝乖孫不知會被整什麼樣！

這樣兇悍的子，還不知悔改，家里豈能容得下？

雖說後來兩人打了起來，乖孫罵了句娘是個早死的短命鬼，又惹得發了瘋，可那又如何？乖孫說的也許不恰當，可那是言無忌，這個當姐的不該斤斤計較，更不該往死里欺負弟弟！

說來說去，事都是的錯，這次接回來，還給定下門好親事，不知激也就罷了，竟張口就讓這個祖母道歉，真是越發肆意妄為，沒有規矩了！

老太太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氣極說道：“這麼說，你今天到這里來，是來挑我的理了？”

姜憶安雙手抱臂靠在椅背上，微笑道：“孫兒剛才已經說的很明白了，不是挑祖母的理，是等祖母知錯就改，給我道歉。”

老太太然大怒，霍然起指著罵道：“你真是好歹不分，枉我疼你一場，過去的錯事你不知悔改也就罷了，還膽敢讓我這個祖母給你道歉！真是豈有此理！”

說完，老太太一疊聲吩咐道：“馬上去署把爹回來，我倒要看看，今天敢頂撞我這個祖母，我管教不了，爹還能不能管教！”

事鬧大了對長的婚事不利，羅氏急忙扶住老太太的胳膊勸息怒，同時暗暗打量著長的神，見雙手抱臂神淡定的模樣，知道又犯了犟脾氣不會輕易服，只好對老太太附耳低聲道：“娘，別忘了，國公府快來咱家下聘了。”

一語提醒了老太太，恨恨瞪了一眼長孫，深吸口氣道：“罷了，念在你剛回來的份上，磕頭請安的事我便不與你計較了。”

羅氏看向長笑道：“安姐兒，過去的事就不提了，好不容易回來，做什麼鬧得急赤白臉的？咱們都是一家人，要和和的才好，快過來坐下與祖母說會兒話。”

姜憶安打量一眼，再緩緩轉眸瞥了眼小弟姜佑程，冷笑道：“娘這句話說得不對，過去的事為何就不提了？你們一家人吃香喝辣當然和，我在老家呆了這麼多年過得可不容易，你倒是輕飄飄一句話就揭了過去，我這些年的累誰來補償？”

羅氏被噎住，臉變了幾變。

長咬住以前的事不放過，老太太不待見，不可能會與說什麼和話，若是再鬧下去，長一氣之下不想嫁人，事可就糟糕了。

羅氏想了又想，暗暗咬了牙，招手讓兒子走到面前，低聲對他道：“當年的事起因都在你上，你出言不遜，去給你大姐道個歉讓消消氣。”

姜佑程磨磨蹭蹭不肯去，被羅氏使勁擰了一把胳膊，才齜牙咧地著手臂，晃著胖的子走過去，不不愿地翻了個白眼，道：“我錯了。”

姜憶安冷笑盯著他，“錯哪兒了？詳細說說，你不說我都快忘了。”

迎著冷颼颼的眼神，姜佑程只覺脖子一，嚨差點不過氣，冷汗莫名冒了出來。

“過去的事是我不對，大姐最怕蛇了，我不該往大姐屋里扔蛇，更不該里不干不凈！大姐想怎麼罰我出都行，別跟祖母吵架傷了和氣。”他低頭拱手作了個揖，差點膝蓋一跌坐在地上。

姜憶安漫不經心地看了他一眼，提醒道：“長點記，要有下次——”

姜佑程頭皮一，本能地口而出：“大姐放心，沒有下次了。”

姜憶安沒有過多與他計較。

還沒離開姜家，不打算與姜家真撕破臉，只要姜佑程對恭恭敬敬的，便可以放他一馬。

回到自己的海棠院，姜憶安優哉游哉地坐在院里的秋千架上曬太。

香草端著兩個洗干凈的桃送來。

本要當著大小姐的面將桃子切小塊吃的，府里夫人小姐都是這樣吃，吃相文雅還不臟手，誰想桃子剛端到大小姐面前，便挑了一個大口啃了起來，還從盤里拿起另一個拋到了手里。

“吃。”姜憶安言簡意賅地吩咐道。

香草捧著桃子，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自己服侍的主子。

這是姜家桃園里剛結的新桃，數量不多，每個院里只分了幾個桃子嘗鮮，大小姐就這樣大方地賞給了？

“愣著干什麼，吃啊。”看到香草捧著桃子發呆，姜憶安嚼著桃催促道。

香草笑著點了點頭，躬坐在秋千架旁，捧著桃子大口啃了起來。

主僕兩人吃完了桃子，香草意猶未盡地了，突然想起什麼，手在姜憶安面前比劃起來。

看著不章法的手勢，姜憶安滿頭霧水——這丫頭是個啞，又看不懂比劃的是什麼，通起來實在是個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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