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子康健的，接親時自然該新郎親自去方家，將新娘迎進家門，可長子的眼睛失明，平時出一次府門都多有不便，更遑論親自去迎親。

更何況，親之時多有鄰居街坊來看喜事湊熱鬧，兒子不能視行路不便，還有著克妻的名聲，眾目睽睽之下，萬分擔心兒子會被人指指點點說些什麼不中聽的。

“娘是這樣想的，親那日你還是不必出門了，只在家里等著。我差人抬著喜轎將姜姑娘接來，等進了府，你再出去與行禮拜堂，如何？”江夫人笑了笑，與他商量道。

這是個妥當的法子，雖說這樣是有些委屈了姜姑娘，但長子況特殊，姜家那邊也不會有什麼異議的。

賀晉遠沉默不語，江夫人心酸地嘆了口氣。

上次執意給兒子定了一門親事，誰知親那天迎親隊伍過橋時，石橋竟塌了，花轎意外落水中，那未過門的秦姑娘也落水溺亡。

這次親，無論如何，迎親的隊伍要走一條最安穩的路線，也會讓府里的護院護好了花轎，不讓一意外發生。

“遠兒，既然你沒有異議，那事就這樣定了？”

長子沒有開口，江夫人知道他心里并不愿意娶妻，也對這個當娘的頗有怨言，不敢多呆，訕訕笑道，“你的吉服也做好了，明日娘打發人給你送來，你試試有沒有不合的地方......”

“母親，”江夫人話未說完，賀晉遠突然打斷了，“我要去迎親。”

江夫人微微一愣，“可是......”

賀晉遠擰眉，重聲重復道：“親那天我去姜家迎親。”

長子的態度很堅持，江夫人慌忙點了點頭：“那好，就按照你的意思來。”

～～～

親前三天，姜憶安臨時抓了個識字的丫鬟，將國公府的聘禮單子給讀了一遍。

“黃金一百兩，白銀兩千兩，赤金簪、鑲玉金鐲、金項圈各十對，金鑲玉冠頭面一副，玉環、玉如意、綠翡翠......錦緞十匹......”

姜憶安將聘禮默記在心里，去庫房仔仔細細查了一遍，見繼母沒敢做什麼手腳，數目也都一一對得上，才放了心。

心里明鏡似的十分清楚。

這些聘禮雖比現在姜家給的嫁妝貴重，但若親以後與那瞎子夫君不合走到和離那一步，這些聘禮得如數歸還給人家，那些陪嫁的嫁妝才是自己的東西。

不過，嫁妝如今雖有了，可邊只有一個丫鬟，還差個時不時來娘家傳話的人。

姜憶安靠在人榻上想了半天，突然眼神一亮，招手讓香草過來。

香草剛端來廚房的飯菜，見狀將托盤擱在桌上，小跑著走過去聽大小姐說話。

聽完小姐的吩咐，香草瞪大了一雙圓眼，雙手急忙比劃了幾下：“小姐不怕肚子嗎？”

姜憶安啞然失笑，虛虛點了點的鼻子，“你傻不傻？我還能真肚子啊？放心吧，柜子里有糕點，沒人的時候我會填飽肚子的。”

香草咧一笑，將飯菜原樣端了出去。

落日下山的時候，估著姜老爺快下值了，香草在吉祥院外等著。

過了一刻多鐘，剛下值回來的姜老爺準時出現在院外時，香草端著托盤走近了，指著盤里沒一口的飯菜，連比帶劃，嗚嗚啊啊地說了起來。

香草比劃了半天，姜鴻眉頭一皺，看著年歲不大的啞丫鬟，終于明白了的意思。

“你是說，大小姐吃不下飯？”

香草重重點了點頭。

姜鴻煩躁地捋了捋胡須。

這丫頭，兩日不見不知又要鬧什麼幺蛾子，還有，家里僕婦丫鬟也不，羅氏怎麼挑了個啞丫鬟給？

姜鴻大步去了海棠院，還沒進屋，隔著房門便聽到里頭嗚咽的泣聲。

姜鴻眉頭不由一皺。

進屋看到長坐在椅子上拿帕子捂著臉，他沒好氣地問：“為何不吃飯肚子？這又是怎麼了？”

姜憶安用帕子抹了抹眼睛，道：“爹，一想到要嫁去國公府，那是高門大戶規矩多，我就有點害怕，吃不好也睡不好，怕自己什麼都不懂做錯了事，給咱們姜家丟人。”

長竟有這等覺悟，姜鴻臉好看了些，放緩了語氣對道：“這也不算什麼大事，我讓你母親給你找個老道會辦事的嬤嬤來，給你講講公府里的規矩，出嫁前你用心學著些，嫁過去後多懂些規矩，也不會讓人恥笑了去。”

姜憶安泣著吸了吸鼻子，道：“多謝爹，可我腦子笨學東西又慢，這眼看就要出嫁了，怕是時間來不及，什麼都學不會。”

長所慮極是，沒怎麼念過書，不像薇姐兒那般知書達理，這僅剩的幾天，想將公府的規矩禮儀學會著實為難。

姜鴻想了想，打發丫鬟將羅氏請來。

當著羅氏與長的面，他吩咐道：“安姐兒要出嫁，需得給撥個有經驗的嬤嬤陪嫁過去，以後在公府行事有嬤嬤規勸提點，方不會闖禍。再有，邊的丫鬟是個啞，那怎麼能？再給撥兩個丫鬟使喚，若是萬一真在公府闖了禍，也能有個跑的到娘家來送信！”

長出嫁搜刮了家里的錢財，又手來要人，羅氏聽完臉鐵青，奈何丈夫已說定了這話，也無法轉圜，只得咬著牙先應下來。

家里的丫鬟都是繼母調教過的，姜憶安不用，拿帕子按了按并不潤的眼角，對羅氏道：“多謝爹娘好意，不過我不要府里的丫鬟，只想要一個人。”

羅氏眼皮一跳，心想只要長不是問要心腹人，就給算了，誰料這個念頭剛閃過，便聽說：“這有經驗的嬤嬤，我左看右看，咱們闔府上下只有高嬤嬤一個人能擔得起，還請母親把高嬤嬤給了我吧。”

羅氏聞言眼皮一，臉立時變了，“那怎麼行，嬤嬤是我邊的老人兒，也是我的得力助手，怎麼能讓陪你去公府？”

姜憶安不吭聲，看了看爹，再看了眼繼母，轉頭用帕子捂著臉干哭起來。

“說一千道一萬，我想要高嬤嬤陪著我還不是為了咱們家，若是嬤嬤不陪著我，萬一我在公府闖了禍被休棄，丟人的還不是姜家？依我看，我就不配嫁到公府去，妹妹比我聰明，比我學問好，又知書達理什麼都懂，還是讓替我嫁去算了......”

羅氏氣得咬牙，恨不得上去捂住的！

怎舍得的薇兒嫁給一個克妻的瞎子！

長雖然有些胡鬧，所言卻并非毫無道理，姜鴻想了個兩全之策，與羅氏商量道：“安姐兒出嫁時，就先讓高嬤嬤陪去公府，等在那邊立穩了腳，再讓嬤嬤回來，這些時日，不得你多辛苦一些。”

丈夫的話說到這份兒上，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更合適的嬤嬤來，羅氏臉變了幾變，只得點頭道：“那就照老爺說的辦，讓高嬤嬤先去三個月，三個月期限一到，就讓回來。”

轉眼到了出嫁這一天。

一大早，姜憶安便被香草輕輕推醒，提醒起床梳妝，換上嫁。

給新娘子梳妝的妝娘也早到了，在海棠院外等著。

來之前聽聞姜家長在鄉下長大，原以為是個相貌陋的村姑，誰想到進屋見到真人，生得纖細高挑，雪花貌，俏鼻櫻，未施任何脂的臉龐明俏麗，比那貌的二小姐還要令人驚艷數倍，竟直人移不開眼去。

姜憶安往妝臺前坐了，妝娘垂眸斂目認真為描著眉，這邊妝面還沒畫完，高嬤嬤與羅氏一同走了進來。

陪大小姐去國公府，高嬤嬤自然是不樂意的，不過大喜的日子也不敢擺臉，只冷著張老臉耷拉著眉眼。

羅氏也不高興，臉上勉強掛了抹單薄的笑意，看到長正在妝扮，那張鮮艷明的臉與死去的蘇氏越發相似，心里登時更加不自在了。

朝高嬤嬤使了個眼，高嬤嬤便將手里的冊子放到姜憶安面前，道：“大小姐，這是新婚夜圓房時要看的東西。”

羅氏清了清嗓子，對長說了幾句無關痛的叮囑的話。

“賀公子雙目失明，不便出門，想來今日不會來接親，你別多心。”

“嫁到國公府後，好生孝順長輩，伺候夫婿，收斂收斂子，不要與人吵打架。”

“婚三天後雖有回娘家的規矩，但你父親要出一趟公差的，你不用回門了，等你父親回家了，你再帶著姑爺回來探我們吧。”

姜憶安一一點頭應下，燦然笑道：“多謝父親母親，還有多謝祖母，等爹回來打發人給我送信，我就回來探你們。”

羅氏無聲冷笑，暗暗翻了個白眼。

那夫婿克妻，以後能不能回來還未知呢！

將要嫁人，嫁妝也真正到手，姜憶安心大好，對著鏡子哼著輕快的小曲兒，羅氏聽著刺耳，不多呆，讓高嬤嬤撂下冊子便回了吉祥院。

要是自己親生兒出嫁，不得會讓嬤嬤細細囑咐圓房時該注意的的事，可長不是親生的不說，還屢屢給添堵，要不是擔心外人指責這個繼母刻薄長，落下不好的名聲，連這冊子也不會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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