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你委屈。”

這是程昭的新婚夫君周元慎跟說的第一句話。

說此話時，他尚未揭開蓋頭，程昭沒瞧見他。

年輕的男聲，板板正正中也出三分冷漠。

“局勢一團混，你我皆是棋子。待將來明朗，撥反正，助你和離再嫁。這些日子，你安心住下，程相國跟前我自有解釋。”

程昭聽到這里，心頭一頓。

話說完，室響起腳步聲。聲音不輕不重，逐漸遠去，程昭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用力扯下蓋頭，瞧見一個拔背影消失在視線里。

程昭：“……”

滿屋子陪嫁的丫鬟、婆子，一個個面面相覷。

“這是何意？”陪嫁大丫鬟素月滿眸震驚與疑。

程昭沒做聲。

屋子里靜得落針可聞。

“……五小姐？”

程昭沉默了太長時間，素月又低聲喚。

“替我更卸妝。”程昭說。

素月駭然：“不等新郎？”

“他不會來。不僅今晚不來，往後他也不會來。”程昭說。

素月臉難看至極：“欺人太甚！您可是皇後娘娘賜婚的。禮部籌備的婚事，名正言順嫁國公府，他們敢？”

最後幾個字，幾乎出戾氣。

程家可不是薄祚寒門，任由周氏欺辱。

程昭：“先更，我得歇下了。”

素月還不甘心。

就聽到程昭說，“你當明早能安生嗎？先養蓄銳。”

明早？

新婚第二日的盥饋禮，國公府還敢生什麼事端不？

新房靜悄悄。幔帳極厚，幾乎可以遮擋室紅燭的焰。程昭累了一整日，這會兒再重的心思也擋不住瞌睡，睡著了。

丫鬟素月值夜，歇在旁邊的腳榻上。聽聞主子呼吸均勻，既難過又好笑，被帶著也睡。

翌日寅時，程昭的陪嫁婆子進來，喊起床。

新婦要行盥饋禮，得再次盛裝。

這廂剛剛洗漱完，才穿好裳，還沒梳頭，程昭婆婆邊的管事樊媽媽來了。

樊媽媽笑盈盈，對程昭說：“三夫人，我們夫人說今日不太爽利，太夫人昨夜也染了風寒，今日您就在自己院子里，不用出門。”

又道，“您放心，三朝回門的禮給您備好了。”

程昭的大丫鬟素月臉沉如鍋底：“放肆！”

樊媽媽詫異看一眼這丫鬟。

素月修長頸項高高抬起，怒斥樊媽媽：“夫人乃皇後娘娘賜婚，你們竟敢如此苛待？”

樊媽媽愣了之後，笑盈盈道：“沒有苛待，這是諒三夫人。昨日累了一整日不是？”

“再累能耽誤盥饋禮？”素月怒目而視。

不圓房、不行盥饋禮，就是本不認這門婚事。

程昭往後住在這府里，便是個笑話。

而三朝回門，只做給皇後娘娘和程家看。

想把程昭起來。

程昭是來做國公夫人的。

素月氣得手抖。

五小姐突然被賜婚，只留給禮部四個月預備婚事。因是賜婚，一應聘禮、陪嫁，全部由務府出。

四個月中，陳國公府周家沒派任何一個人去程家“認親”。

毫無接。

程家皆知不妥，程昭這婚事困難重重。

可世襲罔替的國公府敢不把皇後娘娘懿旨當回事，程家卻不敢，程昭著頭皮嫁過來。

萬萬沒想到，這國公府連表面工夫都不做。

程家又不是高攀國公府。

程氏出吳郡世家，德高重，從前朝便是族清門；而程昭的祖父乃當朝宰相，門生無數。

程昭又不是非嫁周家不可。

素月待要手，程昭按住了。

“秋白，你送樊媽媽回去。”程昭喊了另一個陪嫁丫鬟。

秋白的陪嫁丫鬟，瘦而單薄，和樊媽媽一樣天生笑容，極其溫貞靜。

“是。”低低應了，聲音也婉轉。

樊媽媽一出去，程昭便道：“繼續，頭還沒有梳。”

“五小姐……”

程昭拉了素月的手，對說：“把那只包金角的箱籠打開，東西分派下去。”

素月一怔：“當真？”

“自然。”

程昭語氣極慢。

素月臉上的頹廢一掃而空。打開包金角的箱籠，取出來六支小弩，分別發給了程昭的陪嫁丫鬟。

自己戴一只，剩下一只留給秋白。

很快，秋白回來了。

管事的李媽媽替程昭梳完了頭，正在一支黃金鑲紅寶石發簪。

秋白站在後。

程昭從鏡中看：“怎樣？”

“記住了路，五小姐。”秋白說，“二夫人的院子絳雲院，距離您這院子不遠。”

素月才醒悟過來：“五小姐你送人，原來是去探路。”

秋白笑了下，把旁邊小弩默默系在手腕上。

管事媽媽為程昭戴好耳環。

看了看，管事媽媽笑道：“這才是清貴名門出來的小姐，知書達理、溫可親。”

程昭笑了笑，站起。

“走吧，去給公婆請安。”道。

六名丫鬟腳步悄悄跟著，往公婆住的絳雲院去了。

走到了門口，程昭就聽到了罵聲。

“娶這麼個兒媳婦，樣樣不如長房的媳婦！我再也翻不了，要被長房一輩子！”

“我就不同意這門婚事，你們一個個怯懦膽小，不敢去推辭，怕得罪皇後娘娘。”

單薄窈窕的秋白一腳踢開了院門。

門栓應聲而裂。斷開後垂落，院所有聲音頓消，一時無比安靜。

程昭邁著時下貴們最優雅的蓮步，走向了絳雲院的明堂。

坐在明堂喝茶的公婆穿戴整齊，等著用早膳，看樣子是早就起來了。

見狀他們站起來，錯愕看向程昭。

有人上前要阻攔，卻瞧見程昭後的婢，一個個舉著短弩。

小箭泛著寒。

丫鬟婆子們嚇得不輕，又被方才踹門的氣焰震懾了，有人尖、有人躲閃，愣是沒人敢靠近。

程昭的公公，怔愣之後站起，攔在婆婆前。

“程氏，有話好好說。”他板起臉，“鬧這麼大，不敬舅姑的罪名你擔不起。”

“公爹所言極是，兒媳不敢不敬。”程昭笑著，屈膝行禮，“兒媳程氏，拜見公爹、婆母。”

二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