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昭在絳雲院吃得很飽。

很久沒吃得這般開懷過。

小時候也很能吃。到了十二歲那年，母親說臉都胖圓了，有失世家閨秀的清雅，從此派個人盯著用膳。

不可大嚼大咀、不可貪多貪足。

要小口慢吃，七分飽；要忌重味，濃油赤醬的菜只能嘗個味。

如今在秾華院，李媽媽偶爾也會勸吃，以免“積食”，委婉提醒別吃胖。

當前以瘦為風骨，世家夫人沒有一個胖的。

二夫人常年練槍 ，是不怕多吃的，程昭好久沒有胃口充實的滿足。

當時滿足，夜里不消化，胃里燒得厲害。

“我要庭院散散步。”程昭說。

李媽媽拿了厚裳給，叮囑說：“別出院子。被查夜的婆子瞧見了，不得要說道。”

“不走遠，就繞著院子走兩圈。”程昭說。

李媽媽秋白陪著，拎一個羊角燈。

秋白應是。

主僕倆慢悠悠晃著，說些瑣事。

有黑影一閃而過。

程昭回頭看一眼秋白。

秋白沖搖搖頭，低聲說：“路過的，無妨。”

上次與慢風蛇一樣的路徑，是國公爺的人。

程昭沒有再說什麼，苦笑：“這陳國公府怪怪的。”

已經得到了陳國公府的誥命，又與周元慎圓房了，再也沒有“下船”的機會。

程昭只得安自己，雖然國公府很怪，至公婆人不錯，小叔子可又機靈。

逛了兩圈，程昭回去睡覺。外頭頗冷，回到了里臥一暖和，人就犯困，終于睡踏實了。

翌日，太夫人邊的丫鬟早早來了秾華院，對程昭說：“太夫人請您去用早膳。”

程昭笑盈盈應了：“有勞姐姐辛苦走一趟。”

素月打賞。

丫鬟走後，程昭梳洗更，二夫人邊的丫鬟也來了，同說：“太夫人您和咱們夫人去用早膳。”

又道，“夫人您去絳雲院，乘坐的小油車，兩個人一。”

小油車就是青帷油壁車，單匹馬或者騾子拉著，一般在高門宅行走。

陳國公府宅邸占據了整條街，後花園半個時辰都逛不完，秾華院和絳雲院與太夫人的壽安院分居府邸的東西兩頭，天冷、天熱時候都得坐車過去。

程昭穿戴整齊，去了絳雲院。

二夫人也準備妥當了，小油車就停在門口，一個壯的婆子牽馬等候。

“……怎突然咱們過去用膳？”程昭問二夫人。

二夫人：“只我初一、十五去晨昏定省，平時都是長房婆媳在跟前盡孝。

今日初十，不是請安的日子。既了咱們，肯定是有事要吩咐。也許不是壞事。”

壞事就半下午，不會一大清早。

清早懲罰兒媳、孫媳，實在太晦氣了，老太太很忌諱這個。

“是不是跟昨日赴宴有關？”程昭又問。

二夫人：“別問我，我猜不太夫人的心思。一向不待見我。”

程昭：“……”

到了壽安院，只見穆姜已經到了，正拿著小米給屋檐下的雀兒喂食。

瞧見了程昭和二夫人，臉上先出倨傲；而後才不不愿走下臺階，屈膝向們行禮。

二夫人沒理會，從來沒把當過二房的妾室，只當仍是太夫人的人；程昭也不介意。

進了正房，聽到里臥有說話聲。

丫鬟進去通稟。

大夫人桓清棠出來了。

穿著一件丁香十樣錦長襖、梳了圓髻，臉上淡淡撲、描眉，上薄薄脂，恬清雅。

沒有生育過，年紀又不大，上的青春氣濃郁，二夫人覺得比穆姜更有氣質、更迷人——當然比不上兒媳就是了。

“二嬸、弟妹，你們稍坐，祖母快好了。”桓清棠笑道。

二夫人頓時不覺得迷人了。

桓清棠這種把自己當主人、拿二房婆媳當外人的態度，哪怕極力掩藏了，也會泄三分。

這番話，看似是招待們，實則把們阻攔在太夫人的臥房之外。

同樣是媳婦，都是外姓人，還分三六九等，簡直可笑。

“你去忙吧，我們自坐。”二夫人道。

桓清棠微微笑著，轉進去了。

穆姜喂完了雀兒，也進了上房。似看不見二夫人婆媳，轉也進了里臥。

二夫人低聲說：“一大清早咱們過來，看們一家人親親熱熱。”

程昭趁機握了下二夫人的手：“咱們也親親熱熱。”

二夫人失笑。

程昭松開了手，笑道：“母親別介意。旁人做給咱們看，就是故意惹您生氣的。只要您不放在心上，您就贏了。”

二夫人很在意輸贏，程昭的話對癥下藥，深吸兩口氣，果然放松了很多。

大夫人宋氏攙扶太夫人出來時，程昭和二夫人都是滿面笑容與恭敬，向太夫人行了屈膝禮。

宋氏眼底有一抹詫異。

被冷落這麼久，二夫人樊氏沒有拉臉，有些意外。

“你們過來，不怪老太婆多事吧？”太夫人笑道。

程昭搶在婆母前頭，笑著對太夫人說：“本該每日晨昏定省。只是母親說祖母早起要禮佛，怕打擾您老人家。

承歡膝下是孝順、知識趣也是孝順。母親和孫媳滿心孝順您，只怕您不知道。早上我們來，總算可以盡孝了，只余下歡喜了。”

二夫人：……好會拍馬屁啊，兒媳婦，你在娘家遭了多罪，才練了這皮子？

換做二夫人，哪怕背會了這些詞，也于說出口。

太夫人笑呵呵：“程氏果然巧，怪不得長公主也喜歡你，一見面就贈你貴重首飾。”

“屋檐下的黃鶯兒才是巧，怎麼不見長公主賞它？長公主不過是看著您的面子，才抬舉孫媳。”程昭道。

太夫人笑容更深：“你這孩子，真有些見識。所以說，選媳婦就要選大戶出的，眼界不用教。”

桓清棠也跟著笑。

大夫人宋氏笑容勉強；穆姜翻了個白眼，把目轉向另一邊。

二夫人：又貶損我？算了，反正你夸了我兒媳。

才站了這麼片刻，二夫人就好累，腦殼疼。

好在太夫人沒繼續折磨，吩咐去花廳坐下用膳。

太夫人用膳，桓清棠和程昭站在旁邊伺候；大夫人宋氏和二夫人樊氏陪坐；而穆姜，大大咧咧坐在太夫人邊，“小姑子”的待遇。

桓清棠恍若不覺，程昭也假裝沒瞧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