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你知道你兄長的院子怎麽走嗎……

斜餘暉將盡，蘇玉融不安地擡起目。

已經很難堪了，聞言恨不得找個地鑽進去再也不出來。

“不會的。”蘇玉融聲若蚊吶，不好意思道：“我下次不會認錯了。”

不善言辭，往常在鎮上也鮮與人流，旁人都說木訥，就算和人吵架，也只會臉紅脖子，支支吾吾半天卻說不出一個字。

其實蘇玉融本不會和人吵架，就是個柿子，別人若惹了，蘇玉融不會發火，只會弱弱地走開，離對方遠一些。

開口前，需要自己在心裏排練許久才能吐字，藺瞻眼看著又出那種糾結掙紮的神，最後大概是實在沒有辦法了，才說道：“我初來藺府，找不到回去的路了，丫鬟不知道去了哪裏。”

聲音細，帶著顯而易見的怯懦和窘迫。

天幕盡頭已經消失的餘霞好像轉移到了的臉上，蘇玉融一有緒就容易上臉，發紅發燙，改不了的壞病。

藺瞻的目重新落回的上。

在藺家的時候，藺瞻沒有別的去，不似別的兄弟姐妹那樣，想去哪兒便去哪兒，東邊院子逛逛，再去西邊閣樓。

這個鮮有人顧的花廳，平日裏，也只有藺瞻會來此地看書。

他今日自然也來了。

日上三竿時，三嬸邊的周嬤嬤領著一個人來到這裏，藺瞻從書上擡起目，看著那個被周嬤嬤訓得無地自容的子。

其實也不是訓，明明一個是主子，一個是奴婢，但此刻卻有一種份對調的錯覺。那子低著頭，脖頸微彎，出一段算不上纖細、卻又脆弱的弧度，垂下的手握得很，指節甚至用力到有些發白，正在為剛剛行禮行得不夠端正而笨拙地道歉。

人態并不纖瘦，帶著一種健康的、與京城貴們刻意追求的弱柳扶風截然不同的生氣，但這種卻被繃的姿態和寬大的包裹著，顯出一種不合時宜的小家子氣來。

藺瞻坐在花架後看了幾眼，想起來這個被規訓的人是誰。

昨日見過的，他的嫂嫂。

一個鄉下來的人，周嬤嬤費心地教著京城貴婦的禮儀，那些簡單的作對而言好像無比艱，姿態僵稽，周嬤嬤在極力制著自己的不耐。

真的只是表面上這幅溫吞的模樣嗎？也許心思深沉，初來乍到，既無貌，又無家世，想要在藺府站穩腳，似乎也只有裝可憐，賣天真以博取旁人憐惜這一條路能走了。

費盡心思嫁到藺家，不過是跳到另一個火坑而已，這幅蠢模樣，還不如老老實實在鄉下殺豬，貪圖榮華富貴，也不想想自己有沒有那個福氣。

藺瞻撇開視線，神一如既往的冷淡。

蘇玉融擡眸看他一眼，糾結許久，安自己，興許是他沒聽見方才的話，于是又小心翼翼開口問道：“小叔，你知道你哥哥的院子在哪裏嗎？”

面前的年吐字如冰，“藺府是大，不是自家後院，嫂嫂還是記清路為好，下次若撞到不該撞見的人或事，只怕就不是迷路這般簡單了。”

他說完，他那嫂嫂好似到了驚嚇，肩膀又了一下，頭垂得更低，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袖邊緣，那布料被得發皺，低頭看著自己鞋尖上的一朵小花，細白的脖頸彎得更低。

似乎沒完全聽懂他話裏的深意，只捕捉到了最表層的指責，“對不起，我以後會小心記路的。”

蘇玉融話音頓了頓，像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氣才重新擡起頭，目卻只敢落在他的襟上，出來很久了，天昏暗，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唯一悉的丈夫現在不在邊，眼下又只有藺瞻在面前，蘇玉融心中惶然，小聲而急切地懇求道：“小叔……你能告訴我，回你兄長的院子，該往哪邊走嗎？”

藺瞻沉默了片刻，擡起手，用手中卷軸隨意指向一個方向，“那邊，穿過月門，左轉，看到栽了石榴樹的小徑再右轉。”

語速很快，甚至有些含糊，仿佛多跟說一個字都嫌麻煩。

蘇玉融聽得極其認真，眼睛跟著他指的方向努力看著，裏還無聲地默念重複著他剛剛的話。

“多謝！”

記住後明顯松了口氣，臉上出一個激的笑容，朝他匆匆行了個不甚標準的禮後便轉，順著他指的路，低著頭離開了。

藺瞻看著提著擺，邁著明顯不習慣的小碎步跑遠，著急之時，險些又踩到子給自己絆個跟頭。

蘇玉融悶頭走了一段路，丫鬟好像終于想起來，“二夫人，您這是跑哪兒去了？到都找不到，可急死奴婢了。”

開口就是略帶指責的話，蘇玉融愣了愣，為人遲鈍，一時也聽不出來別人話中的含義。

分明是這些人怠慢，沒有跟著自己的主子，眼下卻將一切都怪在了自己跑走的原因上。

蘇玉融解釋道：“我同周嬤嬤學禮儀去了。”

丫鬟沒有聽，“二夫人快隨奴婢回去吧。”

蘇玉融“哦”一聲，跟上。

因為二夫人出低賤，所以府中的下人們也并不是很尊重，大家族的僕人會從主子的態度上揣測意思，昨日蘇玉融第一次來藺府，雖然藺府大張旗鼓地設宴為小夫妻接風洗塵，但實際上，這家宴也是為藺檀而設的，蘇玉融只不過是沾了他的。

不過也看不出來，還以為至袁琦是喜歡的。

但下人心裏都清楚，不久前，二房的庶子也娶了妻，袁琦還給那位夫人送了個名貴的鐲子，但卻并沒有對蘇玉融有什麽過多的關照。

因為藺家并不承認是他們藺府的媳婦，下人們自然也不會將當主子看待。

回到院子，蘇玉融一挨上榻就癱下，腰疼得厲害，也疼。

起，小，臥房門前忽然傳來了悉的腳步聲，沉穩而清晰。下一刻，簾子被掀開，帶著一清冷舒闊氣息的藺檀走了進來。

他剛拜訪完昔日的老師，傍晚才回家，進屋第一眼便看到癱在榻上，秀眉微蹙的妻子，子了起來，幾乎未曾暴于日下的皮比糙的雙手要細膩雪白許多，屈膝坐著時，大弧度圓潤飽滿。

藺檀快步走到榻邊坐下，溫熱的手掌自然而然覆上的額角，關切地問道：“怎麽了，臉這般疲倦，是哪裏不舒服嗎？”

蘇玉融見他回來，一下子安心起來，下意識地往他邊靠，“沒有哪裏不舒服，就是……跟著周嬤嬤學了一日規矩，站得久了，腰和都很酸。”

“規矩？”

藺檀眉頭立刻蹙起，“我們趕了許久的路，昨日才到京城，不讓你休息，反倒讓你學什麽規矩？”

明擺著是要磋磨他的妻子。

蘇玉融酸痛得一點也擡不起來，時做多了苦力活，落下一點腰傷，和藺檀認識後，被他仔細養著，這才漸漸好了，只要不過度勞累，腰傷是不會複發的。

但今天疼得臉都有些白，藺檀出手，力道適中地在後腰按，語氣帶著一慍怒：“我去和三嬸說，你不必去學這些規矩。”

他作輕，兩個人接慣了，蘇玉融的早就悉他的氣息，在他的掌下不由自主放松下來，像只終于找到依靠的雛鳥，輕輕將額頭抵在藺檀的肩窩，汲取著他上令人安心的清氣。

“我沒事的。”

輕聲反駁，聲音悶在他襟裏，“是我自己想學的。”

藺檀作一頓，低頭看：“為什麽？我不覺得你需要這些。”

蘇玉融是隨他來到這個陌生的地方的，他不想讓委曲求全地去做一些不喜歡的事，如果不願意，他可以向聖上提出辭呈，他帶著，還回雁北去。

蘇玉融擡起頭，鹿眼裏水汪汪的，卻帶著一執拗的認真：“可是我怕別人瞧不起我，也怕因為我的緣故，別人在背後笑話你。”

越說聲音越低，“我想至努力一點，鄉隨俗。自己能立得住，才會得到別人的認可。”

藺檀神溫和下來，了的臉，輕聲道：“委屈你了，我會再努力一些，讓別人不敢再對你說三道四。”

男人沒用，別人才會嘲笑他的妻子。

本質上，是他在藺家還做不了主，讓蘇玉融了委屈。

藺檀想早些離藺家的掌控，讓蘇玉融不用再看別人的臉，想做什麽便做什麽。

朝廷的文書剛下來時，藺檀并不想回京。

兩個人剛婚不久，難以忍分離，其實并非離不開彼此，而是藺檀單方面離不開蘇玉融。

除了維系攤子的生意外，別的東西蘇玉融都鮮去思考，遇上那些刻意刁難的客人，蘇玉融口齒笨拙，不會爭辯，為此吃過許多虧，可也因為心善，不會缺斤兩，鄰裏都喜歡，竟也一個人將攤子經營得不錯。

藺檀若將一個人留在雁北，可以將自己照顧得很好，但他不行。

離了，他便什麽事都沒有心思去做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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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迷路了……

弟：手段了得[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