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暖融融的香氣

開春後，藺府的杏花徐徐盛開，袁琦在家中辦了春宴，邀請了不人參加。

害怕蘇玉融禮儀學得不好，會出錯，便并沒有讓人去知會蘇玉融。

但兒媳五夫人卻拉著一群人去了湖亭，遠觀湖畔杏花時，遠遠可以瞧見周嬤嬤領著蘇玉融在湖邊練習步態，蘇玉融走得小心翼翼，僵，看上去頗為稽。

“瞧那樣子，真真是野豬披上綢緞也變不了家豬。”

五夫人用團扇掩著，嗤笑道，是袁琦的嫡親兒媳，出高貴，向來眼高于頂。

旁邊一位堂弟說：“前幾日，送的那些東西，你們都收到沒？”

“收到了。”

有人附和說：“什麽糜，脯，那味道熏得我作嘔，不知是不是壞了，我不敢吃，就丫鬟拿出去丟了。”

五夫人說：“我也沒吃，我連看都沒看，那樣的出，能拿得出什麽好東西，窮酸得很，登不上臺面。”

“真不知二哥哥瞧上什麽了。”

“還能瞧上什麽？無非是新鮮勁兒罷了。在邊陲那樣的地方，猛地見了個和京中貴不一樣的，圖個稀奇，等這勁兒過了，有哭的時候。”

說話的是袁琦的侄媳婦，來藺家做客，語氣刻薄。

蘇玉融累得滿頭大汗時，有奴婢過來請，說五夫人們過去一起喝茶。

蘇玉融有些惶恐，還沒有單獨和們接過，只上次家宴時一起吃過飯。

有些張，因為怕生，所以很想立刻鑽回屋中，但人家既然來請，也不好就這麽跑了，只能著頭皮走過去。

亭中人很多，坐滿了貴婦人，今日藺府辦了春宴，後院來了許多人，蘇玉融一眼掃過去，都是生面孔。

從袖中出帕子，了額頭的汗，邁著小步子，款款走近。

“五弟妹。”

這麽多人裏，只認識五弟妹，似乎姓賀，做賀瑤亭。

賀瑤亭穿著緋紅羅，用金線繡著牡丹紋，雲髻高聳，耳垂明月珰，通盡是灼眼的風流貴氣。

似笑非笑，指了指不遠的空位，“二嫂嫂，坐吧。”

蘇玉融在席間坐下，丫鬟為端上茶水點心。

融不進這些人的話題中，于是便仰著臉靜靜傾聽，時不時跟著笑一笑。

席間，話題不知怎的引到了不同地方的風上，一位夫人突然問道：“二夫人，聽說雁北苦寒，那裏的人都吃些糲之，可是真的？你們都吃些什麽呀？”

這問題看似好奇，實則含貶低。

衆人都帶著看好戲的神向蘇玉融。

蘇玉融沒想到會突然被人問話，有些張，放下茶杯，老實回答：“也……也不全是。夏天吃豆飯，冬天就圍著火爐吃燉菜，放很多的芋頭和條，熱乎乎的……很好吃。”

努力想描述得好一些，但沒怎麽讀過書，張口詞彙貧乏。

賀瑤亭立刻用扇子掩面笑道：“哎喲，芋頭條？那確實是……很頂飽呢。”

語氣裏的輕蔑毫不掩飾，這種飲食風格，是軍戶與邊民那些鄉下人才有的習慣。

席間響起幾聲抑的嗤笑。

蘇玉融不知道他們突然笑什麽，訥訥著，也跟著笑了兩聲，如實道：“是很頂飽，晌午時來一碗燉菜條，一整日幹活都會很有勁，不會。”

賀瑤亭臉上笑容凝滯，奇怪地看了幾眼，這人怎的聽不出好賴話，察覺不到在嘲笑嗎？

蘇玉融眼睛盯著面前的空盤，肚子咕咕兩聲。

地低下頭，學了一早上，還沒有吃飽飯，剛剛五弟妹讓人端上來的茶點，只有兩塊，就著水，幾口就沒了。

小聲道：“對、對不起，我還沒吃午膳，有些。”

以前要殺豬，這是個苦力活，不吃飽了可不行，蘇玉融飯量大，吃的比藺檀還多。

賀瑤亭無言，翻了個白眼，示意下人又拿了一盤點心給，這次多放了些，盤子裏有好幾枚。

蘇玉融微笑著道謝。

大家便看著吃東西，蘇玉融很不好意思，被人盯著不自在，用著新學的禮儀，小口小口地像淑那樣吃東西。

今日本來出門就是學習禮儀的，沒有刻意打扮過，梳著簡單的發髻，頭上也并未佩戴什麽貴重的首飾，一眼看過去，清貧得厲害。

賀瑤亭方才嘲笑，蘇玉融沒接招，忍不住，又對著蘇玉融禿禿的發髻狀似無意地笑問：“二嫂嫂剛來京城，可還住得習慣？二哥竟也沒給嫂嫂置辦些像樣的頭面首飾？”

複又說：“改日該讓管家開庫房，挑些好的給二嫂嫂，我屋裏有不頭面，二嫂嫂若喜歡，不若挑幾個回去？”

這話意在嘲笑出寒微，撐不起排面，需靠藺家施舍，就算嫁給藺檀，也不得丈夫喜歡，連個像樣的首飾都沒有。

蘇玉融連忙擺手，“不用的，夫君他給我買了很多，是我自己不喜歡戴，覺得沉，做事也不方便。”

藺檀給買過許多珠翠，他喜歡給買東西，那些首飾服堆得箱子都塞不下，它們確實華，但是幹活很不方便。

二房一名年問道：“不喜歡戴？二嫂嫂是嫌不夠貴重，不了眼吧？”

所有人都認定，嫁給藺檀，是用了什麽下賤的手段，這個鄉下村婦貪圖榮華富貴，使勁渾解數，想飛上枝頭變凰，靠藺家夫人的份，為人上人。

然而，蘇玉融聽完，只是眨了眨眼睛，似乎很認真地思考了一下他的問題。

“啊？不是的……”語氣有點著急，仿佛怕他們真的誤會藺檀虧待一樣，“真的就是沉，得脖子酸。而且幹活的時候容易勾到頭發，很麻煩的。”

蘇玉融頓了頓，似乎覺得自己的理由不夠有說服力，又努力地補充了一句，試圖讓這個看起來十分矯的理由顯得合理一些：“我以前賣的時候，手上頭上都不能戴東西，不然沾了油污，不好清洗，還會發臭。”

說完，想起一件舊事。

婚前，藺檀曾送過一支珠釵，從小到大，蘇玉融沒有收過這樣的禮，過慣了清貧的日子，舍不得花錢，舍不得打扮自己，平日為了方便幹活，只會用布條將頭發紮起，其實很羨慕別人家的姑娘都可以戴首飾，編漂亮的辮子。

藺檀給送了珠釵後，蘇玉融很歡喜，第二日就戴在頭上，誰知忙碌一整日後，珠釵上卻沾了油污，仔細洗了幾遍，但還是髒了，蘇玉融心痛許久，舍不得丟棄，現在還放在箱子裏。

從那以後，不管藺檀給送什麽，都只有在見他的時候戴，別的時候，都不舍得拿出來。

賀瑤亭所有後續的，更刻薄的言語瞬間被堵在了嚨裏。

大家預想了各種反應，唯獨沒料到是這種。

坐在角落裏的蘇玉融自然地提起那卑賤的過去，說完，面不改，只是拿起一塊茶點，咬了一口。

賀瑤亭蓄力打出的一擊，蘊含著無數機鋒和惡意的拳頭，仿佛結結實實地砸進了一團厚實、毫不力的棉花裏，棉花不僅沒破，反而還懵懂地回彈了一下。

很想嘲笑，但是那個人似乎聽不懂大家的嘲笑，只會綿綿地說出一些讓人語塞的話，自己卻一無所覺。

沒勁，賀瑤亭哼了一聲，扭開頭，又覺得是在故意炫耀，炫耀的丈夫給買了許多東西，只是自己不願意戴而已。

一名賓客出口打圓場，將這件事揭了過去，大家開始聊別的事了。

蘇玉融坐在原地，吃了太多點心，有些積食，胃裏難。

借故想出去走走，賀瑤亭覺得沒意思，擺擺手讓去了。

蘇玉融從亭子裏走出，漫無目的地繞著湖畔散步。

跟著的侍懶，不知去哪兒玩了，蘇玉融茫然地看了一圈四周，還好，來藺府幾日，已記得回院子的路。

藺家的杏花很出名，一枝上能開出兩種，蘇玉融繞到假山後，那裏沒有賓客在，可以一個人安安靜靜地看花。

蘇玉融不喜歡人多的地方，笨，難以融其中，喜歡一個人呆著，或是與藺檀在一起。

剛開春，晌午後下過一場杏花小雨，石子路上有些，蘇玉融小心翼翼地提著子，這繡鞋看著，但走起路來不方便，擺很長，幾乎曳地，層層繁複，擋著腳下的路，蘇玉融真是搞不懂為什麽貴婦就得穿這樣，走路不好走，跑跳也不行，難怪每一個人邊都跟著兩個丫鬟，就是為了防止主子摔倒吧，這麽想，走著走著，又一個沒注意踩到自己的子，整個人往前撲去。

蘇玉融大驚失，地上滿是小石子，這要是臉朝地摔下去，毀容是小，瞎了眼睛就完了。

突然，一旁過來一只手，牢牢握住的手臂，將要摔倒的蘇玉融拉了起來。

的子被踩爛，“呲啦”一聲。

蘇玉融整個人都呆住了，這綢也太脆弱了，一點都沒有麻布好使，怎麽一踩就爛！勉強站穩後擡起頭去看拉著的人，驚魂未定。

藺瞻面無表看著。

“小、小叔……”

看到這個人，蘇玉融磕磕開口，“多謝你。”

藺瞻目從臉上劃過，似乎并不適應這些屬于貴們的著，那些華貴的對而言好似累贅，提著子，走路的樣子很稽，好像蹣跚學步的孩，一個不注意就將自己摔了。

蘇玉融發髻散了一些，松松垮垮垂落，想擡手將在鬢邊的碎發拂到耳後，但胳膊卻被藺瞻握著。

蘇玉融垂下目，輕輕一下，“小叔……”

近的時候，一陌生的香氣撲面而來，盈盈纏繞鼻尖，是用皂莢清洗過的，在太底下晾曬後的味道，暖融融的，夾雜著幾分……的香氣。

藺瞻怔愣一瞬，回過神時已吸了滿口。

蘇玉融不似其他子那般纖盈，加上被藺檀養著，形，一截袖落，手腕上的兩串玉鐲子輕輕磕，發出脆響，與做慣髒活的掌心不同，藏在下，鮮暴于人前的手臂細膩，被他的手指輕易環住，掙不得，但仍舊有幾片雪膩的皮掙紮著從指中溢出。

蘇玉融老實的，遲鈍歸遲鈍，也知道叔嫂不能肢接，尷尬地出聲提醒。

藺瞻松開手，目從上撇開，纖長的指節去袖下，他淡淡道：“雨後路，嫂嫂當心些。”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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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寶：喂喂喂，你們以後都要對我火葬場的[攤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