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遲疑地探出舌尖。

夜裏沒有點燈, 只有淺淺的月過窗戶灑在地板上。

蘇玉融不喜歡點燈，害怕在牆上與床榻側看到糾纏的影子。

雖然不如那些畫本上勾勒的直白骨，但這樣朦朧晃、起伏不定的影, 卻更加讓人面紅耳赤，心慌不已。

爹娘走得早, 婚前, 鄰家熱心腸的大嫂叮囑了許多事，還給塞了一本戲圖，聽說別人家的孩在出嫁前，都會被教導知曉人事。

蘇玉融打開翻看，臉紅一團, 只草草看過一遍後便塞在竈膛下，再也沒有拿出來過。

在與藺檀婚前，與他之間，做過最出格的事也只是牽手, 以及蘇玉融被生父母綁回去要嫁給老男人時, 藺檀出現救走, 低頭親掉眼角的眼淚, 除此之外，兩人再無半分逾矩失禮的行徑。

新婚夜, 小夫妻從接吻開始，藺檀一邊幫因為張而筋的小, 一邊看著說：“要是害怕, 我們就先休息吧，慢慢來。”

蘇玉融確實害怕，可是新婚夫妻似乎都是要做那些事的。

搖搖頭，閉上眼睛, 藺檀親親的眼皮、鼻子……在得到的首肯後才親吻的，一個地方都要問這裏可不可以親。

蘇玉融捂著臉，力氣大，在榻上不安地扭，結果一激不小心將藺檀踢下床，他的耳朵都被的大紅了，發髻歪斜，肩頭被踹腫，一屁摔到地上後，茫然地擡頭看著。

蘇玉融磕磕絆絆道歉，他笑說“沒關系”，又爬上來親。

如今，兩個人婚半年，蘇玉融漸漸習慣他的存在，不會再張得筋，也不會害得連眼睛都不敢睜開。

今日給小叔子送完食盒回來，一進屋，蘇玉融還沒站穩，便被藺檀從後抱著，他摟著的腰，低頭咬的耳垂，喃喃說道：“你今日很好看，這打扮很適合你，以後也經常這樣穿好不好？”

蘇玉融小聲“嗯”，還以為他沒有注意到今日比平常漂亮。

其實不是沒注意到，是藺檀一直忍著沒有表現出來，從剛從賀瑤亭那兒回來的時候，他便沒法從上移開目，但又是吃飯，又是去給藺瞻送夜宵，他也不能那個時候就心難抑不是？

蘇玉融逐漸了子，被他抱到窗臺上，綠裾猶如荷葉搖擺，頭靠著窗戶，斜綰的發髻松松垮垮，咬著嗚嗚咽咽，衫被解幹淨，唯獨子還掛在腰上，遮住男人起伏的肩膀。

昂著頭顱，脖頸繃到極致，張著無聲大口呼吸，眼角溢出晶瑩的淚水，後腦勺稍稍磕到窗欞時，藺檀攀了上來，攬著，一只手墊在腦後，防止在顛簸中磕傷。

那條綠的子，直到了，水淋淋地黏在上，才被除盡。

蘇玉融不知道為什麽為文的丈夫會有這樣綿綿不斷的力，大概是真的先前因為公務分開的一個月實在是太久了，以至于短短幾日的親怎麽都補不回來。

蘇玉融咬著，瞳孔渙散，雙目失神，被抵在榻間時，一時忍不住齒關松懈，啜泣著尖。

完，難堪得閉上眼睛，不敢相信那樣滴滴、婉轉哦的聲音出自于自己，得將臉埋被衾間，將自己變一顆團的蝦球。

藺檀怕悶壞了，俯在耳邊哄道：“沒事的，一點也不丟人，這是人之常，食也，不用覺得恥，我也會這樣，而且我很喜歡，這也是我取悅到你的一種證明。”

蘇玉融聲音支離破碎，臉紅得要滴，實在聽不得這些話，捂住丈夫的，“你不要說了……”

他笑了聲，好不容易攏起的思緒被此起彼伏的春拍。

迷迷糊糊間，蘇玉融似乎聽到有門窗響的聲音，輕微到像是的錯覺。

驚嚇地擡起頭，面不安。

藺檀吸了一口氣，按著妻子突然塌下去的腰，道：“怎麽了？”

“剛剛，好像門窗響了……”

蘇玉融恐懼地看著房門的方向，直覺自己的聲音與的模樣都被丈夫之外的另一個人窺視了幹淨。

藺檀起，一片漆黑中，方才兩個人胡鬧過的窗臺上泛著泠泠的，窗戶確實開了一條，在晚風中細微地搖著。

“窗戶沒關嚴實。”

藺檀下了榻，走過去將被撞開的窗戶合嚴，確保不會再松開，又檢查了一遍房門。

蘇玉融還是很害怕，一團，用被子將自己裹，只出一雙眼睛，警惕地看著四周。

不知道為什麽，即便什麽也沒發現，但仍舊覺得有一雙眼睛正在肆意地窺視自己，不只是剛剛，包括現在，仍在看著。

冷的，像是藏在角落裏的藤蔓，著的黴味。

可是屋裏什麽也沒有，連一異響都不再發出。

藺檀見還是害怕，只好披出去，廊下，守夜的下人打著盹兒，門窗都關得的，沒有任何外人來過的痕跡。他重新關上門，檢查了一番，甚至點起燈，將屋中每個角落都尋了一遍，依舊沒有收獲。

見狀，蘇玉融冷靜下來，覺得可能是自己一驚一乍，聽錯了。

這裏是藺家的別莊，外面都有家丁守著，不會讓壞人過來。

夏日蟲鳴吵鬧，別莊又是在山中，也許是蟲子爬過細響，也許只是風吹了門窗。

藺檀將油燈放在架子上，已是深夜，萬籟俱寂，因為被這件事打斷，夫妻倆沒有再不管不顧地胡鬧，抱在一起溫存片刻後便睡下了。

第二日，大家收拾行囊，啓程回京。

一路上，袁琦都在抱怨陳小姐與陳夫人突然離開之事。

“我為了拉攏們費了多功夫，怎麽說走就走了。”

賀瑤亭懶漫地將額邊碎發拂到耳後，婆母還不知道們之間發生的齟齬，不知道陳小姐是被趕走的。

陳小姐一慣被捧得太高，子高傲，不了一點委屈，是推人下水在先，就算被砸了屋子，也自知理虧不敢鬧大。

賀瑤亭可不是一個忍氣吞聲，任人欺淩的子，誰敢得罪，就要撕爛對方的臉。

“母親，我瞧那陳家也沒什麽了不起的，陳尚書雖居高位，可他早已年過半百，家中晚輩也沒個有出息的，別看陳家現在風，等過個幾年，陳大人年老致仕，陳家還能有如今這麽盛氣淩人嗎？”

袁琦臉稍霽，想了想，“你這麽說……倒也真是。”

賀瑤亭扶著婆母走出院子，聽突然問起，“對了，阿瑤，我聽人說，你近來似乎和二郎那媳婦走得很近？”

“是。”

賀瑤亭低聲道：“二嫂嫂子，不是外頭說的那樣不堪，跟一起，不用考慮勾心鬥角的事，人也過得輕松。”

袁琦冷哼，“你糊塗，你是什麽份，你與走得近有什麽用，能為你帶來什麽好？你應該多結那些名門閨秀以及大臣們的夫人才是要事，這樣你的丈夫也能得到助力。”

賀瑤亭心裏不贊，只是出于禮數，不好當場反駁婆母的話。

山腳下，馬車都備好了，一群人浩浩，像來時那樣啓程回京。

藺檀牽著蘇玉融的手，“小心臺階。”

“嗯。”

蘇玉融仰頭朝他笑了笑，今日打扮也與平常不同，那一向素淨的發髻上了新的簪子，朱點絳，雪荔香腮。

不遠路過的幾名妯娌詫異地看著，藺九娘搖了搖扇子，掩面輕聲道：“總覺得，二嫂嫂似乎與往日瞧著不一樣了。”

臉還是那張臉，平平無奇，只能勉強說是小家碧玉，但就是覺與之前不一樣了，那種畏畏的小家子氣了不，整個人就像是一枚被細心拭與滋潤過的玉，散發著一種溫和瑩潔的彩，瞧著便熠熠生輝，讓人眼前一亮。

等袁琦上馬車後，賀瑤亭走到蘇玉融邊，將從上到下打量幾遍，頗為滿意地點點頭，“二嫂嫂今日真好看，繼續保持。”

難得戴了金釵，耳垂上掛著白玉珠子，越發顯得整個人珠圓玉潤，瞧著便令人心生親切。

蘇玉融嘿嘿一笑。

笑完，才發現不遠小叔子清絕的影，原本，蘇玉融沒有注意到他，藺瞻向來不茍言笑，在蘇玉融眼裏，許多人都是彩紛呈的，覺得五弟妹是豔紅絢爛的牡丹，丈夫是沉穩的青竹，三嬸端莊典雅，猶如香爐升起的裊裊紫煙，唯有小叔子，灰撲撲的，容易讓人忽視。

但此刻，他站在遠，影融在朝霧中，明明很模糊，卻又清晰可見，蘇玉融一擡眼就對上他的目。

下意識地牽起角，友好地同他笑了笑。

藺瞻神一塵不變，目疏離如冰。

莫名心慌，撇開視線，卻覺得如芒在背，好像在自己轉過後，有一道冷的目，像蛇一樣，順著的小往上攀爬環繞，所過之，蛇信子著吞吐，毒牙曖昧又危險地掠過的，不知哪一刻會咬進去。

蘇玉融遲疑地回過頭，後空無一人，方才站在石階上的小叔早就不見了。

最近真是疑神疑鬼，不知道是不是沒休息好的緣故。

回京後，天氣漸漸熱了起來。

藺檀有幾日休沐，先前答應了蘇玉融等回京後陪到轉轉，他都記在心中，并未食言。

蘇玉融嫁到藺家半年多了，平日裏，作為世家婦，無法再像以前一樣到拋頭面，只能窩在家中學規矩，繡花打發時間，京城到底長什麽樣，還沒有仔細地看過。

這一日出門前，蘇玉融特地起了個大早，去五弟妹院中，讓幫自己梳妝。

賀瑤亭懶洋洋地披而起，打了個哈欠，招手讓蘇玉融在自己面前坐下。

“今日怎麽這麽積極？”賀瑤亭一邊將胭脂輕輕抹在蘇玉融臉上，一邊說：“是不是要和二哥一起出去？”

蘇玉融赧地點點頭，“嗯……”

想好看一些，今日還要去拜訪藺檀的老師，蘇玉融希在老人家面前留下一個好印象。

“瞧你那沒出息的模樣。”

賀瑤亭狡黠一笑，在額頭彈了一下，“好了，去吧，可困死我了。”

蘇玉融站起，頭發，“謝謝五弟妹，等我回來給你帶你最喜歡吃的那家鋪子的點心。”

賀瑤亭擺擺手，眼皮已經擡不起來了。

蘇玉融輕抿著，含帶怯，今日挽著發，出纖長細膩的脖頸，慣常掩在衫下，鮮被太曬到的皮雪白如玉，看上去分外羸弱，不堪一折。

藺瞻平靜地跟在嫂嫂後。

好笨啊，因為怕生，所以總喜歡走這樣沒有人的小路，這樣就可以避免到人，也不用開口打招呼，可是邊連個丫鬟都沒有，不知道這樣很危險嗎？若是得罪了誰，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在這池子旁，掐著的脖子，按進水中，數十個數，可能就被嗆死了。

或者手推一把，子那麽長，不小心踩一腳倒，後腦勺撞到假山，這死法也不是什麽稀奇的事。

藺瞻在心裏盤算著怎麽悄無聲息地讓那個人從他的世界裏徹底消失。

他垂在側的手擡起又蜷曲著放下，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地搐著。

蘇玉融沿著石板小路緩步，晨間清風拂，裾搖晃，鬢邊步搖輕，別在腰封上的帕被風吹飄起。

“哎呀。”

蘇玉融手想夠，一手提著子，往前走了幾步。

學了幾個月的規矩，蘇玉融已經不會再踩到自己的擺絆一跤，那帕被風卷起，掛到柳枝上，有些高。

周嬤嬤說，世家小姐夫人的手帕，若是丟了，一定要想辦法找回來，這種之，一旦被別人撿到，就是長了幾百張，也難以解釋清楚。

雖然，蘇玉融并不能理解這其中的道理，但還是下意識地去遵從。

走到柳樹下，踮起腳。

蘇玉融的個頭，在京中子中算是適中，昂著頭，跳了幾下沒夠到，便手想去搖樹桿，力氣大，晃晃不就下來了？

這時，後過來一只骨節分明，冷白的手，越過的肩頭，輕而易舉地將掛在樹梢上的帕拿下。

蘇玉融愕然回首，鼻尖幾乎過來人的袖，一清冽的書墨香縈繞而至，那截袖幾乎罩在的臉上。

藺瞻低頭，嫂嫂像掀開蓋頭那般，將頭頂的袖撥開，怯生擡眼來。

也不知怎的，方才下意識便走上前，替取下那張帕。

仰著頭，因為二人高的差距，且刺眼，所以看他時有些費力，只能瞇著眼，剛塗過胭脂的瓣泛著鮮紅水潤的澤。

忽略藏青的袖，其實這樣子，還真像悄悄掀開蓋頭的新娘。

蘇玉融不知道小叔子什麽時候立在自己後的，這姿勢有些古怪，他擡手夠手帕的作，好像張開雙臂將攬進懷裏。

年纖長的睫宛如蝶翅，在眼下投下一片影，他面依舊平靜無波，指尖著那方帕，拇指在刺繡上無意識地挲兩下，并未立刻歸還。

那上面的繡花是蘇玉融自己繡的，一朵可憐可的茶花，浸吐著水。

“小、小叔……”

饒是蘇玉融再怎麽笨拙，也知道這樣是不合禮數的，慌忙後退半步，拉開距離，低下頭，聲如蚊蚋，“我的帕、帕子。”

藺瞻的目在因低頭而完全暴的後脖頸上停留，下，那的細膩得仿佛能看到淡青的管，脆弱得令人心驚。

昨夜約瞧見的旖旎畫面與眼前這截脖頸奇異地重疊，暗黑的深夜裏，人膩的比月還要晃眼，猶如翻滾的雪浪，搭在男人肩膀上的小小一，飽滿膩，繃到極致時，連腳趾都忍不住蜷曲。

他結幾不可察地滾了一下，指腹挲著刺繡茶花，眼看著面前的嫂嫂越發難堪慌，才將帕子遞過去，聲音輕淡，聽不出緒：“嫂嫂的之，還需仔細收好。”

“是……多謝小叔。”

蘇玉融急忙接過，指尖不經意間到年微涼的皮，迅速接過，不敢再多看一眼，匆匆福了福子，“夫君還在外頭等我，我……我先告辭了。”

說罷，蘇玉融匆匆離開這令人窒息的柳蔭，擺拂過石板，開一圈無聲的漣漪。

藺瞻站在原地，目追隨著嫂嫂的影，直到消失在小徑盡頭。

他緩緩收回視線，垂眸看著自己方才過帕子的手指，慢慢擡起，靠近鼻尖輕輕嗅了嗅。

這上面仿佛還殘留著人指尖的溫度和香氣，心底那團躁的竟奇異地安靜了下來，殺意逐漸消退。

藺瞻茫然地站在柳樹下，他越來越無法解釋自己的行為，一直跟著蘇玉融，不就是想找個機會將除掉嗎，方才又沒有人，多麽絕佳的機會，為什麽又沒有下手。

每一次，那些看似巧合的偶遇，其實都是他主挨上去的，知道嫂嫂喜歡去哪兒，他就去哪兒看書，知道喜歡走哪條沒人的路，便一直遙遙跟在後面。

這種行徑出于何種緣故？是想要窺到的本，好揭破虛僞的表面嗎？

那找到了嗎？

藺瞻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他又跟上去，看到兄長笑著牽住跑過去的嫂嫂，那麽高大的人，為了遷就蘇玉融，為了同耳語，每次都要弓著腰，頭挨在一起，連發都纏繞。

下一刻，正低頭聽蘇玉融說話的藺檀突然掀起目，往他的方向看來。

藺瞻沒有躲避，平靜地回視，毫不遮掩。

“夫君，夫君？”

袖突然被拉了拉，藺檀回過神，低頭詢問，“怎麽了？”

蘇玉融好奇地問他，“我們一會兒去哪兒玩呀？”

“先去吃早飯，我以前讀書的時候，很喜歡吃太學旁的一家素煎兒，帶你去嘗嘗好不好？”

“好啊好啊。”

蘇玉融想多了解丈夫從前的事，吃他吃過的東西，去他去過的地方。

兩個人牽著手出門。

年輕小夫妻的力總是旺盛的，呆在一起就有說不完的話，去不完的地方。

好像只要他們在一起，就會自將一切隔絕在外，任誰靠近都像個融不進的局外人。

藺瞻轉回到自己的院子。

只是清晨，他便已經起了一的汗，只好打水沐浴。

蒸騰的霧氣將他環繞，藺瞻手裏著一張帕，手指挲，忽而擡起手，將那張的帕蓋在臉上，他猶豫許久，遲疑地探出舌尖，沾那朵茶花，嚨裏洩出抑的哼。

渺渺霧氣中，年臉頰被熏蒸得泛紅，帶著一種好似發熱燒懵了一般的癡怔，連眼睫都在發抖，他瞳孔放大又起，某一瞬又驟然渙散，最終手力地落在水中，濺起一片漣漪，輕輕漾。

只是一個月，蘇玉融好像學會了手帕對一個人而言是多麽的重要，以前，可以毫無芥地將自己的帕子遞出，送給另一個人拭被雨水打的頭發和臉頰，即便對方不歸還也沒關系。

如今不一樣了，大概被教導過規矩，這樣的東西，不會再給別人。

該說幸運還是不幸呢，在還不懂的時候，藺瞻得到了一次眷顧。

他緩緩吐息，失焦的雙瞳慢慢恢複了亮，藺瞻將蓋在臉上的手帕取下，攥在手中。

遠離那個讓人失控的源頭就好了吧，遠離，就不會被迷。

……

吃完素煎兒，夫妻倆去逛了珠璣街，那條路上全是賣金銀珠寶的店鋪，來來往往寶馬香車，絡繹不絕，蘇玉融看得眼花繚。

藺檀對這裏的店鋪來說，是一個很稀奇的客人，有店家認出他，神驚訝不已，都不知道要不要出聲攬客。

他這樣的人過來，大概是陪夫人的，無數道目紛沓而至，落在青年旁的上。

年紀看上去不大，圓蓬蓬的臉蛋上還有幾分未的稚氣，最多也就十七八歲的樣子。

與傳聞中差不多，不管是容貌還是氣質，都與京中貴們差得遠了。

蘇玉融到外界投向的目，心裏覺得不自在，手腳也無安放，那一道道視線，好像帶著實質的重量，將從頭到腳審視個徹，讓惶然有一種一..不掛立于人前的恥與恐慌。

害怕被打量，害怕被談論，也害怕被比較，被說小家子氣，登不上臺面，于是下意識想要回和藺檀牽著的手，起肩膀，低下頭，仿佛這樣就能將自己藏到一個安全的殼裏，不會再被別人看到。

旁的藺檀卻在這個時候用力握住的手，不讓掙，他掌心溫熱，充滿力量，蘇玉融心頭那點不安與自卑被驅散一些，在心裏給自己打氣，沒關系的，沒關系，不要害怕被打量，不要總是在意別人的看法。

深呼吸幾下，一點一點鼓起勇氣擡起頭，迎接那些充滿好奇的，或是帶著惡意的目。

沒什麽大不了的，就是這樣的格，就是這樣的出與長相，是不夠好，可是這場婚事，是點頭應允才有的，所以是選擇了藺檀，而不是被選擇。

蘇玉融盡力無視外人的眼，走進首飾鋪子中，挑選自己喜歡的發釵珠寶。

藺檀看著一旁的妻子在竭力做出改變，心裏又寬又心疼。

作為丈夫，以及把蘇玉融帶到這個環境裏來的人，他不能勸要大方，要得，要勇敢……心思那樣敏，這些話無異于是另一種形式的迫與否定，他若說了，只會懷疑自己做得不好，懷疑他也嫌棄，所以，藺檀從來不開口，他等著蘇玉融自己去嘗試改變，變得勇敢，不過，就算不改變也沒關系。

離開的時候，鋪子中有一位不知哪家的夫人，搖著團扇，悄聲對一旁同行的人說：“我怎麽覺得，其實藺家這二夫人，也沒外面說的那麽不堪，笑起來還可，一張圓臉，瞧著便有福氣，水靈靈的。”

“是啊。”旁的人也跟著附和道。

從首飾鋪裏出來，蘇玉融手心裏都起了一層汗，有了第一次嘗試，接著去別的地方，便不像一開始那般局促了。

其實，出門也沒有那麽恐怖，別人的目也沒有那麽刺眼。

藺檀轉過，撥開蜷曲的手指，低著頭，用帕子細細拭掌心的汗，他擡眸，淡淡一笑，蘇玉融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睛，小聲道：“我……我有些張。”

“嗯，我知道。”藺檀頷首，“沒關系。”

“走了這麽久，不？”

蘇玉融點點頭。

“那去喝茶？”

“嗯……”掌心被幹淨後，蘇玉融重新牽住藺檀的手，詢問道：“夫君，可以帶我去你以前經常去的茶樓嗎？我想看看。”

藺檀眉眼彎彎，“當然可以。”

夫妻倆喝完茶，晌午後，藺檀帶著蘇玉融去了一趟自己從前讀書的地方，拜訪了一位老師，這附近多是書局，來往的都是襕衫學士，蘇玉融好奇張，挑了幾本算相關的書籍，抱在懷裏，和藺檀去結賬。

走了幾步忽然停下來，像是想到什麽，問道：“夫君，要不要給小叔買些筆墨紙硯？”

藺檀側目看，“怎麽突然想到這個？”

“你不是說他要忙秋試，功課繁忙，那墨呀紙呀肯定用得也快。”

藺檀沉默幾息，“那就買吧。”

蘇玉融將挑好的書先塞到他懷裏，小跑到一旁，挑了些上好的墨錠，讓掌櫃裝起來。

東西買好了，天漸暗，蘇玉融有些依依不舍地和藺檀一起回家。

“明日我還休沐呢，還可以再帶你去西市逛逛。”藺檀每手指上都掛滿了東西，艱難地分出一只手去牽蘇玉融。

蘇玉融搖頭，“你先前在京郊防汛那麽久，好不容易有幾日休沐日還要陪我，我今日已經玩夠啦，明天你休息吧。”

“不要的，其實和你在一起對我而言本就是休息。”藺檀垂著眸輕笑，“做什麽都會開心，開心，就是放松。”

蘇玉融赧地看向一旁，許久才“哦”一聲。

到了藺府，蘇玉融將買回來的東西分批送給大家，給妯娌們帶了些胭脂水，給賀瑤亭買了喜歡吃的點心，一些弟弟妹妹們，蘇玉融也都買了筆墨紙硯，或是香包團扇。

將裝有墨錠的盒子給小廝，“勞煩，將這個送去給七公子。”

小廝說道：“二夫人，七公子不在府上了。”

“那他何時回來？”蘇玉融以為藺瞻是出門了，笑了笑說：“你給他院中下人就好啦，他們會幫忙收起來的。”

小廝搖搖頭，答道：“七公子不住在府上了，今日他同三夫人請辭，秋試在即，他搬去山中書院備考。”

“啊……”

蘇玉融張了張，“怎麽這麽突然？今日才說就搬走了？”

“是。”

更的事小廝也不清楚，只知道傍晚，一輛馬車載著七公子和他為數不多的行李走了。

蘇玉融完全不知道這回事，詢問藺檀，藺檀也不清楚，弟弟并未與任何人提前說過，他走得急，似乎也未曾與任何人告別。

蘇玉融將盒子收回來，“好吧……”

因為人已經離開了，藺檀只好寫信，讓下人幫他給書院山長，希對方能多關照一下藺瞻，他這弟弟脾氣是有些古怪，他們能多擔待一些。

蘇玉融在一旁問道：“小叔一個人住在外面會不會不習慣？山上食住行應當還好吧？”

藺檀筆下一停，妻子這些話只是出自嫂嫂對小叔子的關心，他一直知道，自己的妻子就是個的人，心腸好，見不得別人苦，哪怕是自己忍委屈……

做事常常為他人考慮，因此也容易憂思，為嫂嫂，自然不放心丈夫唯一的親弟弟孤在外。

藺檀繼續寫字，“沒有什麽不習慣的，我以前也要一個人在外讀書，束脩給夠了，食住行就不會差，你放心，我會讓人打點好。”

“噢……”

蘇玉融放心下來，忍不住想起清晨的事，那時在柳樹下遇到小叔，走得太快了，沒有注意到小叔是不是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說不定那個時候，他可能正準備同們說他要離開呢？但是夫妻倆卻一整日都不在。

說起來也是奇怪，蘇玉融似乎總能到藺瞻，他總是神出鬼沒，有時候突然就從後出現，可能因為喜歡安靜，而小叔是個讀書人，也喜歡僻靜的地方，這才總是撞到一去的吧。

……

休沐日結束後，藺檀又變得很忙，因為春時疏汛一事辦得好，所以被提了職，在朝中勢頭正猛。

對此，藺三爺很滿意，又將藺檀到書房裏，叮囑他在朝中要多與人結，先前他之所以得罪人，被貶到邊陲蹉跎兩年，就是因為不夠圓，非要與權臣對著幹。

“你如今好不容易回到中樞，萬不能再被貶回去，那些冒頭的事就不要去做了。”

藺三爺神嚴肅，兩年多前，藺檀原本可以留在京中任職，起點高，將來仕途也比別人好走，那時中書令大人家的侄子喝醉酒傷了人，衙門將這件事草草揭過，但藺檀偏偏不依不饒，聲稱應依罪罰。

最後，犯事之人的確挨了板子，了懲，藺檀沒多久卻也被人找到由頭，借故貶去邊陲。

如果不是因為去年中書令突發惡疾病故，他還不一定能回來。

藺檀雖然在聽，但卻并沒有將這些話記在心裏，他并不贊長輩們的言論觀點，在朝中任職，只圖升遷，不圖實幹，妄想靠姻親關系維護家族穩定，這個觀點本就是錯誤的。

一個家族的榮耀，又怎是通過這些東西就能延續的。

藺三爺說完，見他不答，氣上心頭，“藺熙晏，你在聽我說話嗎？”

他是看著這個侄兒長大的，二郎從小就聰慧，因為父母早逝，所以格也早，他上頭就一個堂姐，很早就嫁人了，因此他是族中長子，弟弟妹妹全都仰著他，他也確實做得很好，年紀輕輕就在朝中擔任要職，只是藺三爺發現，侄子越長大，羽翼越滿，便越離他的控制，藺檀不會開口反駁長輩的話，他只會沉默，沉默的意思，便是不認可。

聞言，藺檀沉聲開口，“叔父教誨，侄兒謹記，若無他事吩咐，侄兒便先告退了，部院尚有公務待理。”

他目澄澈平靜，拱手深深一禮。

著藺檀離開的背影，藺三爺險些氣得吐。

他掌家多年，本無法忍自己的被挑釁忤逆，族中長子不聽話，其他的孩子們怎麽想，一個個都不將主君放在眼裏，整個家族豈不是要了套了？

有時候，長輩看似教導般的規勸，便如馴鷹人手中的繩索，既要讓鷹隼記得是誰供它食，又不能將繩索勒得太，以免傷了鷹的銳氣，反撲其主，馴鷹人要的，是鷹低頭銜食的姿態與恭順聽話的態度。

袁琦端著茶過來，“老爺喝杯茶消消氣吧，二郎他就是這樣的子，并非真的要忤逆。”

“他是這樣的子，可就是這子不好，不知變通，天真爛漫，所以才會在朝中得罪人，沒有家族庇佑，換個普通人兩年前得罪中書令後，怕是這一輩子都翻不了！就是要好好磨一磨他的子，不然以後他在場中就不可能走得長遠！若是別的人也效仿他，這家裏還有階級可言嗎？子們全都目無尊卑，都不將長輩放在眼裏。”

“況且……”藺三爺頓了頓，“吳家與我們正有聯姻的打算，他們的意思是，不介意熙晏已經娶妻，但是怎麽可能讓人家的姑娘嫁進來做妾，所以，要麽蘇氏同意和離，要麽就……”

他做了一個橫刀的手勢，袁琦為難道：“這事之前就已經同熙晏提過了，他是絕對不可能同意和離的，可眼下這個節骨眼兒，若蘇氏出了什麽事，他定然不肯罷休，認定是有人故意為之。”

那時藺檀已經拒絕得很明確了，他不可能休妻，請他們打消此念，袁琦勸說盛怒的丈夫，不若等一等，藺檀在京中長大，見慣了名門閨秀，陡然在鄉下瞧見個村婦，也許只是一時覺得新奇，時間久了，他漸漸就知道門當戶對的重要，說不定不等他們催促，他自己先失去興趣，不得趕和離。

只是這麽久過去，昨日下人們還瞧見夫妻倆如膠似漆，一整日都黏在一起，走到哪兒手都牽著，袁琦將這件事告訴丈夫，藺三爺氣得胡子都要翹起來，冷哼一聲，“傷風敗俗，拉拉扯扯像什麽話！”

今日同藺檀說完話，他更加生氣，神凝重地盤著珠串，沉默半晌後說道：“三日後，開祠堂，請族老們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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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三更合一奉上，本章掉落小紅包。

弟晚上助眠工就是著嫂嫂的手帕，猛吸一口頂級過肺就可以暈乎乎地睡覺了。

老哥：哇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