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詔書 在天子眼下，也要與燕王往來。……

宮人攜詔書而來, 此外帶著珠玉飾、燦華服，待宮人將托盤上品擱下後，仲長君催促元朝明日便可。

“只是若小姐想留在元府, 陛下亦不會強求。”

元朝跪下接旨：“承蒙聖恩, 臣幸得陛下照拂, 銘記在心, 自當宮承教化, 豈敢推？”

昨日才托荷給燕王傳話，燕王就去到宮中為打通了關節，讓天子松口, 雖說學宮實在出乎預料, 但離開元府這是非之地再好不過。

學宮意味著更廣闊的機遇, 方便接到燕王、還有京城諸多豪族子弟、以及太醫署那位阿姊的師姐齊太醫。

元朝送仲長君出門, 卻見小院外黑跪了一片人, 為首的聶常侍正站在廊下，手裏著一卷文書，

元朝聽到與自己有關，走上前去, 聶常侍擡手示意暫且噤聲，質問面前人：“陛下的旨意, 二小姐在府一日，元府上下便得敬著一日，前十幾日倒還像模像樣, 可今早二小姐呈上來的課業，倒是咱家好生奇怪？”

聶常侍在二夫人李青娥前緩緩停下，“二小姐平日所學，無非詩書禮樂, 這四樣已足夠辛勞。緣何今日上來的課業裏，憑空多了《則》一門的抄錄，且有足足五遍，莫非是夫人覺得不妥，非要另加苛責？膽敢奉違至此？”

李青娥臉煞白，也沒料到宮中十數日不曾傳來消息，一來便是宣召元朝宮，渾一震，被元利推了下手臂，令快快告罪。

聶常侍眼眸似刀，道：“咱家看，元大人這些日子，也不急著回宮述職了，且先將元府上下好生整頓，治得家宅安寧，方是立之本！”

聶常侍不理會元利磕頭謝罪，回頭朝元朝走來，臉上已換了副溫和神，道：“二小姐，今日奴婢留幾個得力的侍在此，幫您收拾宮的行囊。明日一早，奴婢再來府上，親自侍奉小姐宮。”

元朝道：“多謝聶常侍費心。”

兩位宮中常侍，對元朝畢恭畢敬，態度謙卑，反觀元府上下則跪了一地，戰戰兢兢，脊背都抖得猶如篩糠，也無人喚起。

這一日，元朝收拾直到深夜。

荷將嶄新的宮放箱中，擡頭見元朝捧著書冊立在窗邊，似在思忖什麽，走上前接過書冊詢問。

元朝道：“仲公公說，此番我宮，除了帶兩位婢宮外，尚可選一家閨秀伴讀，可我初至京城，尚未與哪家小姐相，一時竟不知該選何人。”

荷道：“學宮中的那些小姐都帶有伴讀？”

元朝點頭，道：“實則我想帶那一位……”

話音才落，門外便響起了篤篤敲門聲，荷走到門邊，將門掩開一條，來人乃是李青娥。

李青娥眼瞼紅腫，面容憔悴，眉宇間全無往日驕矜之，帶著深深的歉意，此番來，先是為昨日罰抄一事道歉，聲音哽咽難言，繼而哀聲訴說白日之事，遭家主嚴詞訓斥後，便以淚洗面至今。

原本狹仄的廂房因的到來更顯局促。

絮絮訴說，語帶哽咽，末了才提及伴讀一事。

“朝，你如今要宮，邊當有個己人陪伴，可曾想好人選？”

元朝心知必是為而來，往日那般心高氣傲之人，此刻竟能舍下面求到自己跟前，想必是被不得已了，便順著的話，了三分神，道：“叔母，我正頭疼著呢。”

“那你覺得，你的三妹妹，嫣兒如何？”

元朝臉上笑意漸漸淡了下去，李青娥再次拉住的手，“嫣兒溫順，自讀詩書。若能隨你宮相伴，姊妹間也好有個照應。此前之事，是叔母的錯，萬不要放在心上。”

說著，李青娥又哭訴起自己在家中的不易，“你叔父有兩房小妾，這些年待我越發不如從前……”

元朝靜靜聽著，待哭訴稍歇，才淡淡開口：“叔母住著貴宅，穿的是綾羅綢緞，如今的境況再不好，對我一個自小流落在外的孤，原是無從會的。不過叔母若是想帶三妹去——”

話鋒一轉，“叔母可否與侄細說當年，母親離京東遷路上的事？”

李青娥拭淚的手驀地一滯，臉微僵道：“都是十幾年前的舊事了，叔母實在記不真切得了。”

見元朝神有變，李青娥語氣愈發懇切，“也并非叔母刻意瞞你，實在是那時兵荒馬，路上既有胡人襲擾，又有匪兵劫掠，每一日道路之上路邊不知多骨，閉上眼想到那時哭嚎遍野之聲。有些細節，叔母也記不清了。”

似努力思忖：“那時遷都的旨意來得急，世家大族怕在路上生，便約著結伴東行，你母親正是跟著蕭家、陸家、高家那幾家高門一同走的。”

元朝蹙眉，目鎖著李青娥：“既然多戶人家同行，侍衛隨從沒有上千也有數百，為何阿母會偏偏落單？”

李青娥攏了攏帕子，道：“這我便真的不知了。你母親與而今太祖皇帝乃是表親，與蕭家關系也極好，同那幾家高門主母走在前頭，我與你叔父的車馬落在後頭，他們前邊發生了什麽，我哪裏能湊到那些貴人小姐跟前去打聽？”

沉默片刻，又出幾分親近之，重新拉住元朝的手，“朝，叔母所說一事，你看如何。”

自元朝府以來，這位貴婦人從來端著架子，對自己帶著幾分俯視，何曾有這般低低求人的時候？

眼前那張面龐，因常年養尊優而顯得圓潤富態，又湊近說了好些話懇請。

“那就讓嫣兒陪我一同去吧。”元朝語氣聽不出太多緒。

李青娥眼中閃過一驚喜：“當真可以？”

元朝頷首，李青娥見此，竟真的矮下，對著元朝規規矩矩行了個跪禮，姿態鄭重，全然不似往日的矜貴。

片刻後，李青娥步履輕盈離去，眼角眉梢盡是掩不住的喜，顯然是為兒能夠宮而喜悅。

元朝看著的背影，輕聲道：“尚有骨之，能舍棄臉面，為兒求到我面前，可又曾想過我和阿姊與母親三人當年境遇？”

轉過頭來，見荷神不虞，從方才元朝讓李青娥一刻，便似有怨言。

“阿雎，你如何想的？李青娥讓那三小姐宮，必然不安好心，想以你為跳板，你帶這樣一個患在邊，非但不能幫你，反倒連累你。你若帶兒去，那我便不去了！”

元朝連忙拉住的手腕，指尖不輕不重，帶著安：“荷姐姐，別急。”

帶著荷在梳妝鏡前坐下，銅鏡裏映出沉靜的側臉，“元家如今是什麽景？能依仗的唯有我，他們現在只能討好我，多求一件事、求一件事，于我而言又有何區別？”

拿起桌前木梳把玩：“李青娥將兒送到我邊，這樣一個人質，我該好好利用，是他們該怕我對兒做什麽，才是吧？”

荷一愣，見放下梳子，從妝匣旁取出那本元昭壁留下的醫書。

“要想拿到解藥，還得從元家人手上手。”

燈火映照在低垂的面龐上，指尖在醫書其中一頁停下，將其上寫著的一味毒方展示在荷面前，角勾起淡淡的弧度。

“荷姐姐，且等著看吧。”

**

清晨，天剛蒙出一層魚肚白，院外便傳來輕微的搬運行禮靜。

元朝正換好，聽荷低聲回稟：“斛律蘭也在外面，說要幫著搬些零碎行李。”

元朝道：“讓進來。”

斛律蘭一素布，進來時腳步放得極輕。

對著元朝深深一禮，手忙腳幫著收拾片刻，回頭道：“前夜奴走得匆忙，小姐問起大夫人遇害的更多……那時未敢細言，實則奴的確知道些。”

元朝擡頭，見眸底藏著懇切，道：“說吧。”

日照進斛律蘭深陷的眼窩裏，口劇烈起伏，半晌道：“就在大夫人遇害前夜，英娘曾尋到我，臉蒼白，手心全是汗，只說自己走投無路。”

“說，二夫人和那位貴人太過狠毒，不僅設計讓大夫人的車架同車隊失散，還要再一隊假匪賊上前，將大夫人和一雙兒都殺幹淨。”

“這般毒的勾當，二夫人偏要托給英娘。只說得過大夫人恩，大夫人素來信，斷不會起疑。讓明日去大夫人跟前伺候，在大夫人的茶水中下骨散，令到時候無法從匪兵手下逃……”

元朝聲音震：“是英娘去見的我母親？”

斛律蘭搖搖頭：“小姐，英娘沒有做，將那包茶包給了我，不想加害大夫人，可也死在了那日，這些皆是二夫人的指示……”

元朝眸底已凝起一層寒霜：“英娘可提過那位貴人究竟是誰？”

斛律蘭低聲道：“我不知，我問英娘，不願意再多，怕給我添麻煩，但當時同行的高門裏，蕭家、陸家排場極大……或許就是這幾家裏頭的人？”

元朝下意識握了脖頸間的哨骨，指尖傳來冰涼的，這是這些年唯一的念想，是阿母留給的，可中間竟有如此多的波折。

道：“元氏二房勢單力薄，若僅憑他們，斷不敢結伴而行的高門家眷。除非是二房和其他高門暗中勾結……”

那時父親已含冤下獄，們孤兒寡母，仍被趕盡殺絕……必是對父親或是母親有極深的仇怨，才會如此。

阿姊與荷京後接連中毒的事，此刻在心頭忽然打了個冷。

莫不是有人怕們追查往事，才急于斬草除？

思緒紛間，緩緩取下脖頸間的哨骨，遞到斛律蘭面前。

“你看這。”輕聲道

斛律蘭的目落在哨骨上，瞳孔驟然收：“這哨骨……英娘從前是帶過類似的東西，說過用來馴之用！小姐怎會有？”

元朝握掌心，收回哨骨：“這是英娘舊，若阿姆可以幫我做一件事，我便告訴你更多關于英娘的事。”

斛律蘭那雙眼睛浮起淚意，手上元朝的手：“小姐但說無妨。”

元朝聽得牆外的催促聲，“我即將宮，照管不到元府，接下來這段時日，還你在家中為我做應。”

朝荷遞了個眼。荷立刻從袖中出一張折疊的藥方，展開遞到斛律蘭面前：“阿姆照這方子抓藥，三日後，想法子混到家主那妾室麗娘的湯食裏去。”

斛律蘭接過藥方，指尖在幾味藥名上頓住，眉頭擰起。

見斛律蘭出遲疑之，荷湊近低聲道：“放心吧阿姆，并非毒藥，不過是些寒涼藥材混在一，讓人吃了後頸生出幾片紅花斑，看著像中了毒罷了，過幾日自會消退，不傷及本。”

斛律蘭接過，“可若查起來，萬一查到奴。”

“絕不會查到你。”元朝說得篤定，“二夫人與家主妾室麗娘的關系早就水火不容，擺到了明面上，若麗娘與一雙兒看著中毒，你猜會最先被猜忌的是誰？”

斛律蘭一怔，隨即反應過來：麗娘乃是家主元利妾，為元利誕下了一雙兒，這些年在家中漸漸有與李青娥分庭抗禮之勢，今早麗娘與元利因選擇伴讀起爭執，此事也傳遍了府邸上下。

二夫人恨麗娘骨，若此時麗娘以及一雙兒出事，所有人都會先想到是二夫人下的手。

元朝道：“英娘那樣的下場，也與元二夫人有關，所以阿姆要不要幫我？”

斛律蘭聽提起英娘，終于將藥方仔細折好藏進袖中。

外面的僕從已候在廊下，見元朝出來，忙躬催促：“小姐，宮裏頭的車駕已在巷口等著。”

元朝頷首應下，提步朝外走去。

父親冤死獄中，母親慘死于遷徙途中，這背後絕不止元家二房作祟，若無更大的勢力推波助瀾，僅憑二房那點手段，怎敢元家主母、構陷元家宗主？或許除了二房，應當還有暗的益者。此刻怕是盯上了自己。

是蕭氏皇族中人、還是太後陸家，又或者是旁的高門？

不能急，更不能打草驚蛇暴半分查探往事的意圖。

眼下能做的，便是先攪這潭水。

麗娘中毒，必然會在元家挑起一場不大不小的風波，局之中，夫婦相互猜忌，指不定會抖出些什麽，才有機可乘。

聶延早已在馬車旁垂手等候，一侍袍在晨裏泛著清。

見元朝行至近前，他面頰帶笑迎上來，擡手示意後監呈上一個描金紫檀木盒，躬笑道：“二小姐，請看。”

木盒打開的瞬間，一顆紅佛珠映眼簾。

“此紅佛珠乃西域萬裏迢迢所獻貢品，原是佛國靈。”

聶延聲音輕和：“由應慧方丈七日誦經開，沾了佛韻的，可避穢納祥，最是靈驗，世間僅此兩顆，其中一顆在此，特祝小姐宮之喜，請二小姐笑納。”

是供之，誰人所有，不言而喻。

元朝擡手接過，指尖著那圓潤的弧度。

佛珠有如鴿子蛋般大小，澤似紅霞，外層油封一層薄如蟬翼的蠟，溫潤得似要滴出水來，下閃爍著一般的。

“多謝公公費心。”

聶延眉眼堆起笑意：“到宮的時辰了，小姐請。”

車簾落下的剎那，隔絕了外面的晨。

佛珠輕輕攥在掌心，一寒涼之意卻漫上心尖。

天子贈予這顆佛珠，當真是道喜嗎？侍話音之中刻意提起“應慧方丈”，實在是小人之心，總覺對方話裏有話，是提醒自己勿忘禪虛寺中往事。

一回想佛寺中事，眼睫輕，就全如長了倒刺一般，坐立難安，更不敢去想再面對天子，會是如何形。

偏偏在皇宮，日後相見不會。

自己這次能離元家，大概多謝燕王從中相助……即便在天子眼皮底下，自己也要與燕王多多往來，早日定下婚約。

日過竹簾，灑在車廂靜坐的郎周，照得的羅布滿明麗暈。

華蓋馬車駛過兩側柳樹，緩緩步朱紅宮牆。

車簾被風吹起一角，瞥見宮闕門樓前肅立的軍，甲胄在下閃著寒芒。

元朝深吸一口氣，將目收回車。

在這樣不安之中，元朝踏上了宮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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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燕王：？不是我呀。

未來的大祈皇後娘娘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