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了年底，年二十三，薑帶著全家到了祠堂參與祭祖。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在民間，祭祀也是大事。

薑雋去世後，為了保住家裡的房子和幾畝田，蘇氏和族裡一些貪心的人鬧過幾場，薑和族裡的關系不好。

但關系再差，只要他還是小竹村薑家人，祭祀也是要參加的。

薑希和族親改善關系，畢竟在這個時代，宗族觀念可是很強的。

如今小竹村薑氏的族長，按輩分是薑的伯祖父。

當地規矩，祭祖上供等，都是男人的事，眷們在祠堂外看熱鬧。

男人們按照長排行，一個個捧著祭品，莊重肅穆地進祠堂。

族長主持著祭祀，念著祭文：“輝耀千古，思念永恆。

太公魚臺，涓涓秀水。

今吾薑氏後裔……”  薑聽著，這篇祭文把“薑氏”來源敘述了，引起了宗族的自豪，寫的人還用心的。

不過年年都是這篇，聽得眾人都會背了。

念完祭文，族長將祭文送到銅爐裡，祭文在眾人的目下化為灰燼，這是祖宗收到了。

族長朗聲道：“祖宗保佑，來年風調雨順、丁財兩旺。”

，大家臉上也都出了期待的神。

接著，各家各戶男丁依次上供，求祖宗保佑。

薑也默默上前，給祖宗上香。

他本來也姓薑，這些人說不定真的是他的祖宗呢？

說起來……他甚至可能是自己的祖宗，這又是一個悖論了。

祠堂外，眷們在一起，議論誰家的祭品面，誰家的新鮮亮。

薑家今年的變化，都在族人眼中。

又看到蘇氏幾人都穿著嶄新的冬，薑家眷手巧，小媛媛的服上還繡了貓撲蝶，很是可。

眾人羨慕的目，讓蘇氏微微仰著頭，有種揚眉吐氣之。

是為了爭口氣，掃一掃自家這幾年困窘的窩囊氣，但是卻沒有得意多久。

就聽有人嗤笑：“神氣什麽？

考了那麽多回，連個生都沒考上！

進了兩趟城就有了錢，還不知道做的什麽勾當呢！”

這話就惡意滿滿了，“勾當”？

能是什麽好事？

此時也有些讀書人，做人“契弟”，被包養的。

不用回頭，蘇氏也知道這是“八嬸子”朱氏，兩家是早就結了仇的，當初薑雋沒了，帶頭搶薑家房子田地的，就有朱氏一家。

蘇氏氣道：“紅眼病見不得人好的！

我兒子堂堂正正的讀書人，你空口白牙的汙蔑，祖宗看著呢，當心爛了你的！”

兩人吵著吵著，眼見就要打了起來，最後還是旁人拉著，才沒在大過年的打起來。

薑才知道，原來自家還有這號仇人。

祭祀結束，族長就要開始分祭，又被稱為“福”。

俗話說“太公分豬，人人有份”，其實並不是真的人人有份。

按照本地的規矩，是父親領兒子的那份“福”。

像朱氏的丈夫那樣兒子多的，領了五份“福”，在眾人豔羨的目中招搖過市，像薑家這樣的，只能空著手默默地回家。

一路上，蘇氏都沉默著，回到家才歎了口氣說：“你當娘日日催你生兒子是為了什麽？

這世道它就是這樣！

福不福的，難道娘缺那一口吃？

就是背後被人酸兩句，說些怪話，忍忍也就過去了！

更要命的事還有呢！”

薑擺了擺手，讓妻子把兒帶出去，才無奈地說：“兒子知道，只是這孩子的事，急也急不來。”

“急不來也要想想辦法。

今日你那八堂嬸的臉你也見到了，當初你爹沒了，就要來分我們家的房子，說家有五個兒子，我們家只有你一個！”

蘇氏氣憤地說。

薑拍了拍的手背，說道：“娘，都過去了。”

“娘還算好了，好歹還有你一個男丁。

鄰村高木匠，手藝好人又勤快，他在世的時候，他那娘子和兒，吃的穿的，都是村裡的獨一份，五裡三村誰不羨慕？

結果去年，高木匠為了救一個落水的孩，得了風寒一病死了。

他那族人就霸佔了他的家產，還要把那孩兒許配給一個傻子，木匠娘子半夜在祠堂前面吊死了，婚事才沒。

那孩兒如今瘋瘋癲癲的，聽說走丟了，怕不是被人害了？

本來多漂亮可人的小姑娘啊……”  薑聽著，也不由得不寒而栗。

想到媛媛那麽乖巧可的小姑娘，如果也落到那樣任人魚的境地，簡直無法忍！

這就是封建宗族社會，他還是太天真了。

正如某位文豪所說，這歷史，翻開一看，滿滿的就是“吃人”二字。

吃絕戶這種事，從來就不見。

如果蘇氏不夠強，或者無人撐腰，他家的財產又多得足夠令人眼紅，那就算不是絕戶，都有人會想辦法讓他家變絕戶。

一個男孩子，養不大死了，不是很正常的事？

高木匠一家的事對薑很大……他把這件事寫進了他的小說裡。

在他的小說裡，他給了小姑娘一個好的結局。

一個到凡人界歷練的修仙者救下了木匠娘子，發現小孩靈，就把們帶回了修仙界。

小孩得仙門，開始了修煉。

多年以後，踏著飛劍回到故鄉，曾經欺負過家的族人誠惶誠恐地跪伏在地上，口呼“仙人”。

那個要把賣給傻子的堂伯認出了，活生生嚇死了……  這麽寫了，薑的心才好了些。

他在書裡，還抨擊了“吃絕戶”的行為，討論了獨戶繼承家業的合理合法。

他也知道，這些話在此時是有些不合時宜的，讀者也未必喜歡看。

但他還是決定寫出來，哪怕多一個有良知的人看到，多一個人思考，也許在未來的某個時刻，就能救下更多的無辜子。

世道如此，如今的他也沒有任何辦法，能做的也只有這一點。

從今往後，他要好好活著，為母親、妻遮風擋雨，然後一定要考取功名。

如今的他人微言輕，若有一日能登天子之堂，才能從禮法上，從本上解決這種事。

哪怕不能主中樞，只要能主政一方，他也能幫助更多的人，讓自己的治下不再出現這種不平事！

窮則獨善其，達兼濟天下。

此之謂大丈夫也！

這一刻，薑對自己的人生、對自己的理想，有了更遠大的規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