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這隻兇神惡煞的厲鬼頭顱，船上諸人反應各異，陳夫人雖則麵有些發白，但倒也顯得鎮定，努力吸了口氣，飽滿的脯起伏了一下，不知從何取出了一隻白瓷瓶出來，將瓶塞拔了，對空一搖，便有一縷青煙嫋嫋而起。

那隻鬼頭被那青煙迎麵一衝，當空翻了個跟頭，隻是似乎並未到什麽損傷，把頭顱抖了抖之後，依舊是衝了上來。

這一次陳夫人也是無法可想了，手一鬆，任由那瓷瓶掉落在地，臉上慘然一笑，似是已經認命。

馬道人在香案後嘿嘿一笑，道：“當年這老鬼便是用這驅邪煙破了我的五鬼，老道我這生魔苦練二十餘載，又采了一百零八個兇魂祭煉，豈是當年可比？若不是那老鬼死得早，我要把當年所屈辱還回去一遍！”

張衍瞧見這鬼頭豁開大咬來，風慘淡，似是要將船上之人一口吞下，手一點，憑空卷起一陣清風，隻眨眼間，這天空之上如被罡風洗，汙濁盡去，什麽鬼頭都是消失不見，似是方才那景象隻是幻象一般。

他麵上一哂，這驅使鬼頭的法門鄙淺陋，不外乎是拘拿了幾隻冤魂厲魄，再在煞之地煉製出一隻魔頭出來，除了能生啖人魂外便無甚靈通了，不流的很。

這路數倒似是魔門《覓源經》中所記載的法門，不過卻似是學了個而非。

不過這也是常理，需知天下功法，多數是以蝕文書寫，誰也不會把自家千辛萬苦得來的法門隨意送給他人，就是有數留流傳在外，也不過是隻言片語，不了什麽大氣候。

這馬道人連開脈境界都未曾修到，張衍實在提不起興趣出手，從袖中取了張符籙出來，手一指，便有一道玄附了上去，淡淡說道：“張盤，你持這符籙去除了此人。”

是張盤雙手上去恭敬接了，一轉，便踏水而去，他本是海中怪，自是水，須臾便到了那彩船前。

馬道人忽見那鬼頭被破，已是又驚又怒，又見張盤在水麵上如履平地而

來，不由駭道：“你是何方……”

張盤隻知照老爺吩咐行事，哪裏會搭理於他，將符籙一拍，便有一道如劍金起在空中，隻往下一鍘，這馬道人一聲未出便被斬去了頭顱，腔口熱噴湧，無頭撲通一聲倒在地上。

旁側那僮仆隻覺腥熱飛濺在麵上，了一把，忽然大一聲，驚恐而逃。

張盤持定這符籙運氣一轉，那金又追上去將這僮仆殺了，這才回船命。

陳夫人原本自忖必死，隻是頃刻間形勢逆轉，馬道人竟被張衍邊的一個兒輕易斬殺，不由怔在原，似乎難以置信，直到張盤回轉這才如夢初醒，卻是對著張衍跪了下來，喜極而泣道：“不想張道長有如此法力，今日卻是道長救了我夫婦二人命，此恩當結草銜環以報。”

張衍抬手虛虛一托，笑道：“陳夫人，無須多禮，請起來說話。”

陳夫人隻覺一和力道向自己湧來，便不由主地站起，心中更是驚佩。

而那陳濟世卻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渾哆哆嗦嗦，口中隻來回說著“妖道，妖道”等諸如此類的言語，不論是那鬼頭，還是馬道人被殺時那副淋淋的場麵，都著實讓他嚇得不輕。

張衍看了他一眼，道：“陳夫人，尊夫似是不喜道士？”

陳夫人上去輕輕拍著陳濟世後背，歎道：“張道長見諒，我家夫君隻是讀書人，未曾見過這等神異之事，難免驚，他先前也並不是這般厭，隻是前些時日遇到了一樁怪事之後才如此……”

張衍問道：“哦？不知是何怪事，可否說與貧道知曉？”

陳夫人似是有些難以啟齒，躊躇了一會兒，這才一五一十將原委道出。

原來有一日陳濟世在書房中讀書時，突見一名白發老道穿堂過室而，他喝問了幾聲也不見這老道停步，反而直往陳夫人室而去。

陳濟世驚怒不已，便上前拉拽，哪知卻被那老道一抖袖，甩了個跟頭，一驚之後腦中一震，這才悚然驚醒，發現是一場驚夢，隻是古怪的是，自那日起，陳夫人便有了孕。

此事之後，陳濟世總是疑神疑鬼，心中不安，懷疑宅中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人也變得一驚一乍起來。

最後陳夫人萬般無奈，想起這鞠容山下還有一片祖宅，自家舅父也在寶觀中修道，又擅長驅邪避鬼，因此便舉家搬來此居住。誰曾想，才到得此地卻聽聞舅父故去的噩耗。

屋偏逢連夜雨，那馬道人又在此時找上門來，要他們出聚魂鈴，因想起寶觀中還有幾個識道人，或能得到庇佑，因此陳夫人一家便想去此暫避，這才在江上遇見了張衍。

張衍聽完之後，目微閃，緩緩說道：“貧道冒昧問一句，陳夫人未出嫁之前可是姓田，住在漢通郡彥州城？”

陳夫人佩服道：“正是，想不到張道長還通卜算數，卻是半點也未曾看差。”

張衍聽了這話，若有所悟，暗自點了點頭，心中最後一疑慮也抹去了。

原本應是他往那漢通郡去了結這番因果。可如今這一家卻千裏迢迢從北方遷來南方居住，又偏巧在此再遇上，這應是冥冥中雙方因果結牽扯所致。

想通了此節，他笑了笑，道：“不瞞陳夫人，並非貧道通數，今日之所以來此，是因為在久坐中悟天心，忽然心來，察覺到我那未來徒兒要從這江上過，是以特意來此等候，隻是貧道修為淺薄，隻算出知我那徒兒母家姓田，自何而來，卻也不知是哪一個，如今看來，陳夫人你這腹中孩兒便是我那好徒兒了。”

陳夫人先是一怔，繼而大喜，手捧小腹道：“果真如此？那真是我這孩兒的福氣了。”

如今世人，並不為弟子出家為道而苦悲，反而因為道士極有地位，能免稅免糧，且更有“一人仙，犬升天”的說法，但凡一地出了什麽神異之事，朝廷都會有封賞立碑，削減減稅賦徭役，可謂惠澤鄉裏，是以都是與有榮焉。

但是其中大道院出的弟子和普通道觀的道士又有不同，在陳夫人看來，張衍一看便是有道行的，且似又與寶觀有淵源，這孩兒還未出世便了他徒兒，這卻是天降善緣了，難免心中驚喜。

這時那渡舟不知不覺已到了江對岸，渡口有個巡檢帶著十幾個兵丁打著火把，挑著燈籠巡視，凡是過往客船都要檢視一遍，撈些好，但是見著這艘渡船上有張衍站著，都都是遠遠繞開，不敢上來找麻煩。

陳濟世此時也是恢複了一點，見了此景，坐在船尾歎道：“不奉先聖奉鬼神，我輩讀書人如何自，如何自。”

陳夫人想勸他兩句，可是聽了這話，張了張，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張衍看了看夜中的鞠容山，道：“陳夫人，貧道此去見那陸觀主，賢伉儷往何去，我可命兒一路護送。”

既然張與自己孩兒有師徒緣法，彼此也不算外人，陳夫人也不推辭，落落大方道：“那便多謝道長了，奴家舅父在此間也有幾間房舍，今夜便想在那落腳。”

張衍微一頜首，吩咐了張盤幾句，便一擺袖，腳下騰起一煙雲上了雲天。

此舉卻是令陳夫人更是驚歎，而陳濟世卻是兩眼發直，喃喃道：“騰雲駕霧，這位張道人莫非是仙人不？”

張衍在天上轉了一圈，已是看得清楚，山上這座寶觀毫無製陣法，因此出極易，他駕風到了最高的一宮觀外，按下雲頭，三轉五轉，走到一有靈氣環繞的偏房前，見一兒在門口瞌睡，便上前將其搖醒。

兒一個激靈醒了過來，見了張衍，險些喊出聲來，聲道：“這位道長何來？”

張衍笑道：“你莫慌，你進去告訴你家師傅一句話，就說當日那株仙草的緣法到了，他自會明白。”

道是個慣會看眼的，山下有人巡道，而張衍卻能無聲無息出現在這裏，定不是常人，又見他和悅，忙道：“道長稍候，我這就去稟告我家師傅。”

道了房中未有多久，隻聽這偏房中一聲響，似乎撞倒了什麽桌椅，一個頭發半黑半枯，胡須隻剩半截的中年道人赤足跑了出來，臉上激，聲道：“可是門中師兄到來？”

張衍見這道人靈頂而出，分明已是玄修為，暗暗點頭，此人這在無人指教之下卻能修到如此地步，可謂難得，便稽首道：“可是陸天應陸師兄，貧道張衍，自陶真人而來。”

陸天應本來心中還有疑，“陶真人”三個字一出口，卻是再無懷疑，大喜之下忙稽首還禮，這才想起自家冠不整，有礙觀瞻，不免有些尷尬。

張衍見他形容狼狽，發須稀稀落落，倒像人為所致，疑問道：“陸道兄也是一觀之主，怎會如此模樣。”

陸天應過了最初的激，倒是鎮定下來，歎了一聲，道：“唉，一言難盡，請師兄進來說話。”

又吩咐那道道：“去沏一壺雲龍茶來。”

道機靈，應了聲便跑出去了。

兩人了裏間，分賓主落座後，陸天應扯了扯自己那半截胡須，苦笑道：“不瞞師兄，師弟我如今這副樣子，卻全是拜那太昊派門下那幾個小兒所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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