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五。

　不過半月，這天氣就與之前大不相同。晌午的日頭一上來，就曬得眾人想要往涼躲。

　陳福林和其他宦子一樣，卯時過后便到含門外侯著了。

　爹親自送了到含門。

　細細叮囑了一番，說里面自己已經打點好了云云，待陳福林表示自己都聽明白了且并不害怕之后，才轉頭著急忙慌往朱雀門跑去。

　陳福林知道，爹說的“打點”，是讓落選的那種。

　捻了捻指尖，如同大部分姑娘一般，惶惶不安地垂下了眼眸，也遮住了眼底的神。

　辰時。

　一個中年嬤嬤領著幾個年輕的宮和太監走了出來。

　原本三三兩兩閑聊的人群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個個屏息凝神，等候著指示。

　嬤嬤環視一周，神辨不出喜怒，對后的人使了個眼，就有一個太監站了出來，聲音尖利：

　“請諸位姑娘分列站好，依次隨咱家進去！”

　眾人連忙按照各自就近的位置，分兩列站好。

　在那嬤嬤銳利的眼神中，這一切竟都是悄無聲息的，沒有毫混。

　陳福林也順勢站在了最近的隊伍中，神自若地跟著大家往里面走去。

　那嬤嬤滿意的點了點頭，帶著大家從含門進去。

　一直走過長長的甬道，過了順義門，才算是到了宮的地盤。

　而順義門再往后，安福門后面才是陳福林們的目的地——儲秀宮。

　儲秀宮基本職能就是給皇帝和宗室選秀用，還有教導規范宮。

　等到了地方，已經有不姑娘面蒼白，香汗淋漓，到站都站不穩了。

　陳福林比們也好不到哪里去，深深地吸一口氣，然后緩緩吐出，以此來調節自己的呼吸。

　看了一眼神自若的嬤嬤和幾位宮，打心眼里道一聲“佩服”！

　果然，這宮里的人就是厲害！

　那嬤嬤姓陳，正是儲秀宮的掌事嬤嬤。

　此時面有些發沉地看著這些東倒西歪，毫無形象的秀們。

　向來對子的選秀避之不及，這次也是沒辦法才接下這個任務。

　這些在家里生慣養的小姐姑娘，到們儲秀宮，折磨的不僅是們自己，還有們這些嬤嬤。

　上京遍地都是兒，皇親國戚，世家貴族，這時候能出現在這里的，家里最小的也是個四五品。

　們不同于大選出來的秀，打不得罵不得，人在這里出了事們吃不了還要兜著走。

　于是陳嬤嬤略等了幾息，才沉聲道：

　“老奴姓陳，在這兒拖個大，姑娘們可以老奴陳嬤嬤，諸位來了這儲秀宮，直到三選結束，姑娘們都歸老奴照看著。”

　“眾位姑娘今兒既然站在這里了，就該知道是為著什麼，在儲秀宮，無論將來你是什麼，在這里，每個人都是一樣的，秀就要守著秀的規矩！”

　“老奴把丑話說在前頭，在這宮里，要是不守規矩，管你是誰，能不能全須全尾回去都難說！”

　說著，漆黑的眼眸掃過在站的每一個人，那些仗著自己份高貴還想說些什麼的幾個人瞬間啞了嗓子。

　陳嬤嬤見大家還算老實，緩了緩語氣，“子采選和大選雖有不同，但里也是一樣的，今晚諸位好好休息，明日就是初選，三日后二選，三選則在五日后，所以從今日起，姑娘們就得先暫住在這里了，……”

　又將儲秀宮的規矩跟大家一一列舉，然后讓大家兩人一間開始安頓好自己的房間。

　們進來的時候，除了幾隨，連個丫鬟都是沒有的。

　陳福林從宮后，就一直在晦地打量著這儲秀宮，越看就越是心驚。

　這確實是第一次進宮，但對這里卻并不陌生。

　所有的一切，都和夢里所見沒有什麼區別，就連這位陳嬤嬤，以及說的話都是一樣的。

　強行按下心底的驚濤駭浪，隨手挑了間屋子，便提著包袱走了進去。

　待看到這間屋子后面的窗戶，以及那一株探進來的桃花，陳福林眼神又變了變。

　發誓，自己真的就是隨便進了一間屋子！

　卻正好是夢里選的有桃花灼灼，暗香浮的那間。

　“你……你好。”

　陳福林對著后窗的桃花發愣的時候，一道細弱的聲音從后傳來。

　聞聲回頭，對上一雙漉漉的大眼睛，我見猶憐。

　是？

　陳福林想，好像不必等到那封為太子良娣的圣旨，就已經相信了那個夢。

　因為這一切，都天無般契合了起來，委實太過巧合。

　巧合到讓人心驚不已。

　從未進宮，卻對儲秀宮再悉不過。

　也從未見過這個人，卻在看到那雙小鹿般可憐的大眼睛，就知道認得。

　禮部侍郎岑源的小兒，岑安然。

　小名安安。

　也是唯一一個，在這場選秀中了無足輕重的犧牲品的人。

　除了的家人，沒有人會記得。

　“你好，我岑安然，我爹是禮部侍郎岑源……”

　聽到岑安然神忐忑地自我介紹，暫時收起腦子里瘋狂翻涌的思緒。

　“你好，我陳福林，我爹是刑部侍郎陳彥之。”

　好嘛，兩個侍郎。

　倆的家世，在這批子中應該屬于最末的了。

　向岑安然出了手，見對方詫異地看向自己，還出了一抹自認為最人畜無害的良善笑意。

　雖然這人笑得怪異了一些，但岑安然是個對善惡很明顯的人。

　沒有從陳福林上到惡意，只有滿滿的善意。

　于是悄悄松了一口氣，也出了自己白的小手，“福林姐姐……”

　和岑安然認識了后，只簡單收拾了一下床，就靠坐在床沿暫時休息，腦子有些。

　在那個夢里，沒有朝岑安然出手。

　無論是這時候，還是在陷危機的時候。

　和岑安然就只是住在同一間屋子里，見面點點頭的兩個秀。

　除了記得那一雙小鹿般清澈靈的大眼睛，就只記得河邊上泡得發漲的那尸了。

　哦不，也許那本不是個夢！

　不是傻的，打小跟著爹也見識過不異事，也悄悄看過不的志怪雜談，娘侍奉佛祖至誠，歲歲年年不曾間斷。

　也許這是佛祖給的大機緣，又或許，是蒼天有好生之德，諒和陳家，上輩子死得太過慘烈。

　總之，陳福林，回來了。

　一旦心里確定下來，這半個月來心下的恍惚和不安也就隨之煙消云散了。

　想，現在的自己，應該打起神來應對后面發生的事。

　不出意外的話，會進東宮，還會在這場選秀中撿個大，以區區五品之，為太子良娣之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