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天氣,昨夜又逢了場雨,凍得小雙在被子里直哆嗦。
只是最近洪家要來貴客,他不敢耽誤要事,咬牙從床上爬起來,裹上兩層棉,才覺得好些。
門外雨還未歇,洪家大宅里火樹銀花之景也失了幾分。小雙手,冒著小雨往屋跑。
“廂房都收拾出來了?”
底下的人答了聲“是”,洪起盛臉才好看些。這雨來得頗不是時候,院里的花都被打落在地,平添蕭條的意象。
小雙進來時,洪起盛剛代完設宴款待的事宜,端個白瓷茶碗坐著,抬起眼皮瞧他一眼,道:“這幾天事多,你看著些,別出什麼差錯。”
他頓了頓,又道:“倩倩也收斂些,莫在貴客面前失禮。”
越是臨近招婿的日子,兒就越發古怪起來。洪起盛被磨得沒了脾氣,想要什麼都給買,什麼都讓滿意,只一點,招婿的事絕不能推。
小雙點頭答應,默然站在旁邊,替洪起盛看起賬本來。
“我也不愿意,可世上哪有人能萬事順意呢?這城里不知道多人盯著我,總得給選個好的,以免被小人鉆了空子。
“說我不疼,我就這麼一個兒,哪能不放在心里疼啊!”
洪起盛絮絮叨叨念了一通,小雙跟著聽了一通。他是被洪起盛買回來的奴才,那時才十二三歲,后來跟著識字學算數,做起管家來,恍惚間已經過了十多年。
屋外梧桐早已亭亭如蓋,給小姐搭的秋千斷了半邊繩子,了待嫁的新娘子,再不是秋千上晃悠腳丫的小姑娘了。
“老爺!客人到了!”
兩人各懷心事,連人進了屋都不知道,聽到聲音才回神。洪起盛彈起來,急道:“走走走!快隨我出門迎接!”
這場雨來得突兀,趙莼一行人都沒準備,還是客棧小二拿了斗笠來,讓他們不至于淋得一狼狽。
洪家下人見馮三褚遞上信,馬不停蹄迎眾人進去,端上熱茶,再支人去給洪起盛傳信。
他來得也快,年輕時畢竟是鏢師出,趙莼觀他孔武有力、足下生風,不像是年過半百的人。
“靈真派貴客上門,洪某有失遠迎,還客人們莫要怪罪!”
“洪道友哪里的話,是我等叨擾了!”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馮三褚作禮回敬,趙莼與廖家兄妹也拱手示意。
蒙罕倒是大馬金刀坐在椅上,茶碗在他手里像個玩,小得過分。
“這位是?”洪起盛也是人,見蒙罕毫無顧忌,覺察出他份不大簡單。
馮三褚知道師兄脾氣,慣是個渾人,天不怕地不怕的,笑道:“這是門中師兄蒙罕,本是前往匯明山莊求取靈的,正巧同路,便一并過來了。”
修士從練氣到筑基,需要煉化天地靈,作為自靈基。集城之外三百里的匯明山莊,供養有一株土屬靈果寶樹,最適合土屬修士筑基。匯明山莊實力不夠保全寶樹,便以靈果為籌,投向最近的三大宗門,約定此三門中的土屬修士到了練氣后期,都可拜莊領一份靈果。蒙罕正是如此,才同行過來。
此事不算,散修們都知曉。洪起盛哪還有不明白的,忙上前一拜,恭敬道:“竟是練氣后期的前輩到了,洪某有眼不識泰山,竟沒瞧出來!今日晚些在屋中設下薄宴,為蒙前輩和幾位道友接風洗塵!屆時還蒙前輩親至,洪某一定掃榻相迎!”
蒙罕只敷衍地抬手往外一揮,繼續把玩起茶碗來。洪起盛明白這是答應了,知趣地不再打擾,轉頭對馮三褚道:“還不知道道友們的名姓。”
“這兩位是廖段與廖小怡,乃是一對兄妹,這位……”馮三褚把手往下移,搭在趙莼肩頭,道:“趙莼師妹雖還未突破練氣三層,不過天資卓絕,道不足一年就已經晉二層了。”
洪起盛哪敢不滿意,把三人夸了個遍,趙莼早被萱草園的雜役們養出一副厚臉皮,故而沒什麼靜,倒是廖小怡格靦腆,垂著頭頗不好意思。
寒暄一陣,見蒙罕臉上越發不耐煩,洪起盛趕忙閉了,下人帶他們去廂房休息,招婿定在七日后,這段時間,他們可在集城好好逛逛。
不知道會來個練氣后期的修士,洪起盛之前準備的宴會如今確實算“薄宴”了,他急匆匆趕回房,人在原來的規格上翻倍準備,又開了庫房,備下厚禮,期能與蒙罕結下善緣。
洪起盛如何心焦趙莼不知道,困擾的,是有個姑娘翻墻未果,卡在墻邊一株落了葉子的老樹上。
廖小怡還未遇見過這樣的事,愣在樹下,和那姑娘互相對。
“能去幫我個人來嗎?”姑娘抱著樹干問。
廖小怡“啊”一聲,不知怎麼幫忙。趙莼走過去,對著人張開雙手,道:“跳下來吧,我接住你。”
“小妹妹,你幾歲呀,我怕傷著你!”姑娘不肯,勸道:“還是喊人來吧,在正屋那邊,高個兒圓臉的,小雙!”
趙莼著,眨眨眼睛:“你先松手!”
姑娘不明所以,把手收到前,騎在枝上。卻見趙莼退后兩步,回狠狠一腳踢在樹干,老樹猛烈搖晃起來,姑娘尖一聲從上邊落下,被趙莼用手臂攔在離地面還有半尺的地方。
驚魂未定,翻坐在地上,又拉過趙莼的手臂,確認沒什麼傷,才捂著心口道:“可太嚇人了!太嚇人了……”
“你怎麼做到的?你這麼小!”驚疑地問,又忽地恍然大悟:“你像我爹一樣,是他口中要來的客人吧!”
姑娘忙從地上爬起來,扶著歪斜的發髻,笑道:“我洪倩,歡迎你們來集城!”
趙莼指了指自己:“趙莼。”又偏過子,“這是廖小怡師姐。”
“呀!”洪倩笑得明艷,“沒想到你們這樣年輕呢!不像城里的仙人們,都快老掉牙了。”
廖小怡也不過十五六歲,個子小,看上去像個孩子。
洪倩正想再說話,卻被突然闖進來的父親拉過:“你瞧瞧你,像個什麼樣子,還不快回屋梳洗打扮好,莫仙師看了笑話!”
洪起盛接到消息急忙趕過來,就看見半裳都是土的兒和兩位客人正在攀談,當即是氣得吹胡子瞪眼,向兩人賠罪道:“小莽撞,冒犯了兩位道友,我這就帶出去,不打擾二位休息!”
不等二人開口,便攜著兒風一般刮出了門。
趙莼目跟過去,落在第三人上,洪倩口中那個“高個兒圓臉,小雙”的,遠遠跟在父倆后,佝僂著背,極盡謙卑之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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