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一片貧民窟裡，他住的地方算是最好的了。一間土坯房，走廊下搭了個小竈，竈上放著個破了口的小鍋。

進了屋，裡面也是烏起碼黑，手不見五指。

屋子的一角，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

“爹，外面怎麼了？我好像聽見有陌生人過來了。”

三老還是嘆氣，“不是什麼外人，你今兒覺怎麼樣了，爹今天得到消息，襄王府的王妃娘娘，讓你病好了，就去那邊找活幹，兒呀，你不能跟爹一樣，做一輩子的乞丐，你該走出去，做個正常的人，爹以後還指著你傳宗接代呢，你總是這樣窩在這裡，上哪兒找媳婦去！”

黑暗中的青年沉默了一會，才冷冷的哼道：“誰說找不到，外面不是有個黑丫頭嗎？只要是人，會生娃不就得了，我哪兒也不去，就在這裡。”

三老恨鐵不鋼，氣的在屋裡來回踱步，“不過是兩次科舉落榜，你就不活了？不想好好過日子了？還黑丫頭呢，那丫頭講話都不清楚，還是個鬥眼，我可不想以後生出來的孫兒是個眼睛一條的，你趕的，這兩日把自己好好打理一番，過幾日，我便帶著你，親自去求襄王妃，是個難得一見的好主子，你跟著肯定有好前途。”

眼見兒子還要拒絕，三老又著說道：“人家之前還救過你的命，知恩圖報，聽說最近開了好些店，還有一大堆的生意要忙，即便你做不了大事，但至也能幫人家跑跑，乾點雜活，就當是咱父子倆還恩了，不行嗎？”

話說到這份上，青年也找不到拒絕的理由。

不錯，他可以讓自己頹廢的過一生，卻不能放著恩不報。

他記得那一日，天空下著冷的雨。那一日，三老病了，他接過三老的飯碗，出來討飯。

卻在一個飯館門口，被幾個著華麗，渾氣的富家公子攔住了。

他們圍著他，推搡他，嘲笑他，侮辱他。

他讀過聖賢書，不喜歡爹取的俗名，自己給自己改了名字，子衿。

可是他的姓不好聽，名字可以改，姓卻不可以改，他姓牛，這名字連起來念，就是牛子衿。

出門在外，他很提自己的姓，別人問，他只說自己子衿。

那一日，幾個富家公子問他的姓名，他就說了。

結果引來一陣轟笑，那些人紛紛嘲弄他，對他拳腳相加，打斷了他胳膊，打破他的頭。又讓他跪下，乾淨他們的鞋子。

旁邊也有乞丐的同伴，他們想上前制止，卻被牛子衿以眼神拒絕了。

他知道乞丐們上來幫忙，只會引來手段更殘忍的報復，與其多幾個人苦，還不如他一人承擔下。

正在這時，一道纖細的影，撥開人羣，走了出來。

牛子衿低著頭，看不見那人的臉，也不看是怎樣的人，此時他已被兩個人踩在腳底，臉著地面，雙手撐在下。還有一個人踩著他的，這讓他。

“喲，大白天的，幾位在這裡玩什麼呢？”

牛子衿只聽見一道清脆，猶如天籟般的聲音，在那一刻，這聲音是他聽過，世上最聽的聲音。

“管你屁事，小丫頭，要玩回家玩去，爺們的地盤，沒你說話的份！”踩著牛子衿的人，著嗓子驅趕。

但是接著另一人，就呵呵笑開了，“小妞長的有味道，請問是哪家的閨？跟小爺說，爺娶你回去暖被窩，做小妾，如何啊？”

“哈哈哈！”一陣轟笑……

子不似尋常的娃，不僅沒有被嚇跑，反倒比他們笑的還猖狂，“暖被窩？只怕你有那個心，沒那個力，有那個福，沒那個命！”

“喲呵，姑娘口氣大，什麼沒那個……”

話音未落，牛子衿只聽見重落地的聲音，還有撞在牆壁上，發出的咚咚聲，跟著，踩在他上的腳也沒了。

他爬起來，尋找那說話的子，最後，視線落在雙手抱臂，站在那看戲的一個娃上。

老實說，京城之地，最不缺人，哪家的小姐，不是澆灌寵著長大，一舉手一投足，都的人驚豔。

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子，卻是那麼的與衆不同。

一淡米分長，普通的樣式，可是穿在上，就是有那麼一子，活力四的芒。

米分頰上含著淡淡的笑，眼兒清澈如深潭，不是傾國傾城，卻更似傾同傾城。

找架的人，應該是的家僕，一個高高大大的壯漢，只見他一手拎一個，把人拎起來，雙臂再一合，兩個人迎面撞地一起，疼的慘連連。

直到將所有人都打趴下了，那壯漢還不肯罷手，只說他好久沒打人打的這麼痛快了。

那位姑娘也不肯罷休，讓壯漢抓了一個人，罰他牛子衿的鞋面，並放放給他，以後這個人就是襄王府罩著，要是敢找後賬，那就是跟襄王府過不去。

幾個富家公子本來還心存怨氣，準備伺機報復回去。一聽說自己是襄王府的人，幾個人都蔫了，在京城之，誰敢跟襄王府做對呢！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牛子衿才知道救自己的人，是襄王妃。

如今聽見老父親，讓他去襄王府報恩，牛子衿沉默，再說不出拒絕的話。

可他心裡又明白，只有報恩的份，其他的，想都不可想。

這時，門外有人喊他。

“大牛，你在嗎？我今天要到一碗粥，還是新鮮的，你也嚐嚐吧！”

大牛是牛子衿從前的名字。

三老看了看屋裡黑暗的一角，小聲道：“黑丫頭又來給你送飯了，兒啊，爹不是嫌棄黑丫頭的樣貌，爹就是想讓你找個正常的姑娘，親生子，咱們老牛家，以前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還不是爲了給你娘治病，咱才賣了祖宅，賣了田地，淪落到京城來，當了無家可歸的乞丐，爹這樣過完餘地，也就罷了，你不行，知道嗎？”

這樣的話，三老幾乎每天都要說上一遍。人老了，嘮叨，總覺得說不夠似的。

牛子衿半天沒吱聲，在門外的黑丫頭又喚了一聲之後，他才衝著外面，回道：“我們都吃過了，你把東西拿回去吧！”

過了片刻，外面傳來黑丫頭低落的聲音，“哦！那你好好休息。”

牛子衿聽到漸漸走遠的腳步聲，渾像泄了氣的皮球，癱在於牀榻上。

去襄王府做工，他真的可以嗎？

另一邊，回到襄王府的赫連晟一行人，此時的氣氛卻有些凝重。

康伯遣退了所有的下人，連小和尚明瞭，也單獨安排了一個房間。木香讓他去把彩雲了起來，但不能醒木朗。有種預，木朗可能……

親自去下了碗素面，因爲什麼都不能擱，便只有蘑菇跟小白菜。

燒好了之後，不假他人之手，端進房裡。

康伯按著的吩咐，把彩雲了過來。

進門的時候，木香剛把素面擱下。

“彩雲，你過來，”朝彩雲招了招手。可是彩雲卻站在那裡沒有。

赫連晟將房門關上了，只有他們四人在房間裡，“夫人，有什麼話，就攤開了說吧了，這位師傅，法號怎麼稱呼？”

出家人當然該問法號，而不是問俗家名字。因爲落了發，自然是與紅塵絕緣。

“貧僧法號鑑空。”

經過這一路走回來，木香已經平復了心，“您先吃吧，等吃完了再說，這面是我親手下的。”

鑑空微一點頭，看看，又看看彩雲。

有時你以爲不可能的事，卻在最不經意間就會發生。有時，你以爲必定要經過一番曲折的事，它可能順利的，出乎你的想像。

就好比，跟這個人的相見。

從前的種種猜測，一直以來種種懷疑，都在這一刻，忽然明瞭。

不錯，這個人，不是的生父，是原本的木香跟彩雲的親生父親。

之所以，不用懷疑的便可以肯定，那是因爲他們的長相。

木香與他有八分的相似，彩雲與他有六分的相似。

都說兒像爹，這話絕對不假。

不止長相，就連格，怕也是十分相似，否則不會那般的懦弱，任人宰割。

“貧僧吃不下，你們都坐下吧，襄王妃家住何？本家姓什麼？”鑑空出手來的時候，那隻手一直在抖，想握著些什麼，可不敢去。

最終，他的眼角流下一行滾燙的熱淚。

彩雲有些害怕了，“大姐，他是誰？你們又在說什麼？我怎麼都聽不懂！”

木香拉著的手，帶一同走到鑑空前，“他……”

鑑空擺手搖頭，“貧僧是出家人，四大皆空，俗事與我沒有任何關係！”

那一滴淚流下，如同斬斷了他最後的一執念。

曾經放不下的，曾經牽扯的，曾經憎恨的，都在這一滴淚落後，化爲烏有。

看見兩個孩子安然無恙，看著們都已長大人，他在心裡，對著佛祖跪謝。

赫連晟瞭解他的用意，“師傅既然不想提，那便不說了，彩雲，你先去睡吧！”

“哦，”彩雲莫名其妙的被來，又莫名奇妙的被走，可把納悶壞了。但心裡又有一種怪怪的覺，令走到門口時，又回頭看向那人。

鑑空等到彩雲走之後，才問道：“你們的娘……”

“去了，在生小弟的時候，去世的，這裡面的事，我只知道一點，過程並不清楚，師傅可否告訴我，是誰要殺你們，又是誰將你們趕出京城，我娘是不是京城木家的大小姐？這一切的一切，是不是木琨命人做的！”

話到最後，已經不存在疑問了。並不是世上每個謀，都會藏的很深。了幾層，都看不見真相。

有時，一個大謀，往往簡單的，令你不可思議。

鑑空顯然不想提及太多，只說了一句，善惡到頭終有報。

在他聽見木英已經去世的消息之後，心裡唯一的波也終止了。

雖是早就猜到的結局，但直到親耳聽見的那一刻，才真正的心如死灰。他在榻上坐直了子，雙手合十，閉上眼睛，如老僧定了一般，一不。

木香還要追問，卻被赫連晟攔住。

此事不宜著急，反正人就在府中，也不用擔心他再有危險，至於其他的事，可以一步一步的來。

他倆剛從屋裡走出來，就遇上一臉焦急等待的明瞭。

木香此時看這小和尚的神慈多了，“別急了，你師傅沒事，明日會有人過來給你師傅瞧病，你們先在這裡住著。”

“多謝施主，那小僧進去了，師傅每晚打坐，小僧都要守著的。”

木香輕輕點頭，餘看見站在走廊下的彩雲。

見木香看過來，哭著跑過來，撲進懷裡。

木香著的頭，赫連晟站在一邊，看著們姐妹二人。

“大姐，你告訴我，裡面那個和尚是不是我們的親爹？”在進去的時候，就已經猜到了，世上不可能有如此想像的人，而且跟大姐，長的一點都不像李大山，村裡人也曾說過，倆本不是李大山的孩子。

木香沒有回答的問題，能如何說？這裡面的況太複雜，怕彩雲胡思想。

“今天太晚了，彩雲早些回去睡覺，有什麼事，明日再說，”赫連晟雖然不忍打斷們倆，但此時真的不早了。

木香推開彩雲，了下的頭，“好了，這些事你別管，明天你若想來看他，只管來就是，對木朗別提起，對任何人也不要提起，今日的事，除了我們三個就只有何安清楚，不可對外泄，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