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每日小說 古代言情 我力能扛鼎 第207章 第 207 章

《我力能扛鼎》 第207章 第 207 章

 “娘!爹!快來看呀, 放焰火啦!”

 京城一年大宴小宴、千秋宴萬歲宴,一年能放七八回焰火,珠珠每回見了, 仍激得能把地跺出個,蹦著跳著滿地轉圈。

 “來啦來啦!”

 天津城焰火放得早,這天子渡必要有京畿的氣勢,從鼓樓、北大關軍營到天津城五個縣, 焰火著放, 每一個時辰放三回, 東邊的剛停,西邊就接上了,保管這個“長算盤”形狀的城,任何地方的百姓都能賞著。

 靜海縣地界偏中, 沒過一場, 漫天的彩花與煙塵蓋住了天。

 唐荼荼被這震耳的轟聲驚地捂住了耳朵,這靜,這高度, 不像地面煙花。了聲“葉先生”。

 葉三峰沒聽著。

 唐荼荼扯扯他袖子,指著煙花迸的遠:“那邊是不是北大關?”

 葉三峰點頭,也扯著嗓門回:“確實是北大關軍屯, 這種節典的禮|花|彈都是在軍營放的, 不讓百姓經手, 炮火制造庫也在軍營中。”

 那里就是總兵府了, 唐荼荼記住了這個方位,有點惦記杜仲。

 公孫老爺說年前送他回來的,這都除夕夜了,還沒見著影兒。

 宅子里的雇仆都回家去過年了, 剩下的有兩戶家生子,是老宅跟過來的,還有幾個長契雇仆。

 從京城跟過來的都是忠仆,不好虧待,唐老爺揮退那些虛禮,把正廳的桌椅重新擺了,熱熱鬧鬧擺了三大桌。

 葉三峰端一杯酒,笑著起:“夫人小姐都不開腔,這杯先由我敬老爺罷。”

 “今年,老爺自請外任,這是不破不立的大膽略——葉某來的路上還尋思老爺肯定吃不了這苦,這一個來月我走了半個縣,實覺此縣百姓民智未開,窮得有道理,這地界遠遠比不上京城。”

Advertisement

 “老爺選了此地磨礪,還沒上任,您就見天的走東跑西,巡視縣學,案戶比民。老爺真是到哪兒都能踏踏實實沉下心做事,葉某佩服!”

 說完仰杯一敬,自己干了。

 唐老爺才要搖手,一臉的愧不敢當。

 唐荼荼不愿意看爹總這麼謙遜,年后二月就要上任了,老這麼和氣溫厚怎麼行?如何得住衙門那一群老油子。

 立馬鼓掌:“葉先生說得好!爹當得起這夸獎!”

 引得一屋子家仆紛紛應和:“是啊,老爺是要干大事兒的,我們擎等著老爺飛黃騰達,帶咱們全家更紅火呢。”

 一片歡聲笑語中,最后一道大菜端上來了,是海河海口能撈著的最大的洄游魚,一條魚有七八斤重,頭尾俱留,是最有分量的“年年有余”。

 “第二杯就由我敬老爺吧。”

 唐夫人側,端起酒,張口說出來的話好像是提前打好腹稿的。

 “人都說賢助,賢助,偏我笨口拙舌,來了天津這許久,也沒給老爺幫上什麼忙,但我做事兒慢點,仔細點,也出不了什麼紕,老爺且容我慢慢學吧。”

 一口喝不下那麼多,嘗了一小口,辣得眉眼斜楞。

 瞧老爺眼里浮起淚意,手要握的手背,唐夫人瞪一眼,給他手瞪了回去,又端著當家夫人的威風,起敬大家。

 “要我說呀,家里不能全仰仗老爺一人頂門立戶,各位在咱家多年,忠心不二、做事伶俐,任誰都是看在眼里的,咱們一起幫著老爺,把這衙門撐起來。”

 “夫人說得好!”

 唐夫人又揚聲說:“年后的辛苦不比從前,到了二月,咱們就漲月錢!”

 這下,整廳人都沸騰了。

 鬧過半晌,各桌開了席自己熱鬧,唐夫人起了點促狹心思,問:“老爺來了這一個多月,有什麼收獲與悟?”

Advertisement

 是打趣,滿桌人都笑去。

 唐老爺卻放下了筷子,出神想了半晌,唏噓道。

 “曾在禮部,六部里頭我最羨慕的卻是戶部,戶部掌戶籍、財經、土地、軍需,錢財調度、國賦盈全由戶部管著。”

 “這一部人員比余下五部加一塊都多,設置有九品十八級,郎中、主事底下,還有度支、書吏、算盤使,管倉的管錢的數不清,最底下還有行走無數。”

 “一層一層員疊床架屋,一套班子竟有將近千人!——每年年底核準員俸祿,戶部的俸祿總數大得讓皇上看了都得愣三愣。”

 “史總要先拿戶部開刀,說兒太多啦,要‘裁撤冗簡吏治’,我也跟著信了。但每年簡,每年裁汰,戶部的數總是減不下來。”

 “你們可知道是為什麼?”

 誰也不知道,連見多識廣的葉先生也聽神了。

 唐老爺嘆一聲:“因為一切民生政務奏到皇上面前,就只剩幾個數了——江南清吏司上報,當地墾出新田多;山東荒,招安置流民多;軍需撥放款項多——呈到皇上眼前的,全是一列一列的數。”

 “什麼民為邦本,民殷國富,沒親眼得見,總是隔了那麼一層。”

 唐老爺眉宇凝重:“直到這地方一看,哪里有能裁撤的吶?一縣民生政務得幾百人才能分任,各司其職。這麼多人,仍防不住蹦出什麼紕岔子,可咱們縣才多人口?六萬多人——全天津,全北方,全天下又有多萬萬民?”

 “縣,都說是七品芝麻,可民生大事吊在上,不能松懈半分啊。”

 他這一番話,一下子把酒來酒往、歡歡喜喜過除夕的眾人給說愣住了。

Advertisement

 唐老爺發現自己攪合了氣氛,立馬說:“大伙兒吃自己的,是我說多了,該罰!”

 自己滿飲一杯,笑著坐下了。

 席上眾人又熱鬧起來,仆役們只看前一尺三寸地,做好分之事就很好了。

 主桌上幾位先生、唐夫人都陷沉思,甚至十一歲的珠珠小丫頭,也皺著細眉想了想爹的話。

 如果員都有事兒可忙,那就不是“冗”了。唐荼荼腦子轉得快,這些土地、人口、稅賦的數據,說到底,都要歸到統計學上去。

 拿全國人口大普查為例,即便在后世的和平年代,有各種科技加持著,人口大普查需要調度的工作人員也得上百萬,放在這時候簡直是不敢想的事兒。

 要是人員分工不周,各府、各省庶務之間有重疊,數據上報不及時,那簡直是統計學的災難。

 更讓唐荼荼驚訝的是,這時代竟是有全民數據庫的!

 不管說統計得細不細,方法夠不夠先進,單說當權者如此重視統計工作,就是件讓人驚喜的事兒了。

 “荼荼,趕吃魚呀,醬油蒸的,你不是最這個味兒麼?”

 唐荼荼知應了聲,融全家的熱鬧里。

 宅門閉,門房也沒留人,還是唐大虎耳朵尖,聽到有人敲響了大門。他一個箭步竄出去,不多時,又邁著大步回來。

 “姑娘,公孫老爺親自送杜仲回來啦!”

 唐荼荼:“在哪兒呢!”

 宅門外,幾十個披甲執銳的兵士列方陣,站在門前鏗鏘有力地喊:“大直沽海衛所,奉大將軍命,送杜神醫回家!”

 吼聲氣勢雄渾,惹得巷子里左右人家都開門出來看。

 這陣仗,唐荼荼止不住臉上的笑了,怪道杜仲遲遲不回來,原來是被奉為座上賓了,舍不得回來呀。

 馬車車簾掀開,里頭的郅勇伯似喝了點酒,赤紅著臉,擺了擺手,示意自己不便下去,隔著窗與唐老爺說了幾句話。

 杜仲踩著腳凳下了車,幾乎是被士兵撐下來的,落地腳一,唐荼荼眼疾手快攙了一把,連忙喊了兩個家丁把他架住。

 杜仲歪著腦袋瞅一眼,又仰頭瞅了瞅家門,看見“唐宅”二字,眉眼直笑。

 好嘛,一酒味,不知道喝了多

 唐夫人輕聲埋怨:“怎麼這麼晚才回來?胡嬤嬤,快吩咐廚房再添幾道新菜。”

 “可不敢吃了,再吃得頂食了。”

 公孫景逸攔了一句,他自個兒滴酒未沾,年輕就是好,大紅燈籠一照就是滿臉華。

 他拱手給唐荼荼賠不是:“小杜兄弟醫了得,不教了軍醫截肢,還給幾位將治好了沉疴,幾個將不讓走,非要留他吃年夜飯,從晌午吃吃喝喝一直到天黑,酒菜就沒停過。”

 “小杜兄弟不勝酒力,我瞧他醉得狠了,說是讓他住到初二再走吧,他偏不,一定要今夜趕回來,說要‘回家’。”

 這“回家”倆字,聽得唐夫人心花怒放,不待荼荼說什麼,連忙使喚人把杜仲背進去了。

 唐荼荼:“治好了什麼沉疴呀?”

 公孫景逸:“有一個將軍左臉面風,那半張臉歪斜著總,杜仲連施了半月針,已經能自如合眼了。”

 唐荼荼:“還有呢?”

 公孫景逸眼皮一抖,視線立馬往邊上游移:“別的都是大老爺們的病,你打問這個害不害臊。”

 唐荼荼:“……”連蒙帶猜是懂了。

 喚一聲:“爹,快別拖著伯爺說話了,諸位趕回家過年吧。”

 公孫景逸笑了聲:“還是茶花兒善解人意,得,初四咱們再聚。”

 告別了公孫一家,大門又鎖上了,仆婦把杜仲安置到偏院,喂了醒酒湯,等了半天,杜仲依舊沒大清醒。

 軍營里不像外邊喝花酒,喝甜酒,伙頭兵自有絕佳的釀造手藝,酒后勁足,杜仲還是頭一次坐沒坐樣,腦袋枕在圈椅靠背上,躺一個看著就難的姿勢。

 他輕聲喃喃:“姑娘,我今兒真歡喜……”

 唐荼荼只當他喝多了,應承著:“是是是,歡喜。”從靠背里給他塞了一個坐枕。

 給芳草使個眼,趕在偏院收拾個屋子出來,杜仲沒在這宅子里住過,鋪蓋和洗漱用品都得準備。

 屋門開開合合好幾趟,這被盛贊為“華佗再世”的年,誰也沒看,仰頭著屋頂,雙眼朦朧覆了一層水。

 “我跟著師父這些年,民間稱我們一聲‘太醫’……太醫,太上圣醫,學博士,聽起來好大的威風,是不是?”

 “其實在宮里……別說是宮里,但凡家中有肱重臣的人家,都把太醫當下人看的,呼來揮去,毫無面。”

 “什麼話,怎麼說,得提前在心里念幾遍,一個詞都不敢說錯了——要是說一句‘不好治’,那些守著老太爺、老太太等著分家產的孝子賢孫,就要指著太醫鼻子罵。”

 他哽咽了一聲,聲音更虛渺了。

 “我有時好恨啊,恨人輕賤,也惱火別人當大夫什麼都能治得。”

 “師父有時勸我,說人各有命……這‘命數’摧我折我,沒給過我幾天好活。說‘命苦’罷,別人能這麼說你,自己說自己命苦的,那是廢。”

 “從前,我只當‘人上人’都是投了個好胎的,金銀窩里生出來的,才能得人敬重。”

 “這半月才知,原來,旁人的敬重也能靠我自己的本事,掙回來。”

 他喝得面紅耳赤,眼睛只虛虛睜著一條,說了好多的話。

 唐荼荼怔怔聽著,間像堵了黏糕,一個字也發不出。

 “川貝!”杜仲忽然尖銳喊了聲:“快。”

 那川貝的藥猛地醒神,小聲問:“唐姑娘,您家茅廁在哪?”

 唐荼荼愣了下,忙說:“外院就有,我領你們……”

 “我不在這兒!”杜仲吼了聲:“川貝,扶我回住。”

 杜仲雙地曲扭幾下,抓著藥的手,跌跌撞撞地出了院子,主仆倆喊開了后門,姿勢狼狽,半走半跑著遠去了。

 唐荼荼怔怔看著。

 他下流下淋漓的水漬,夜很暗,可唐荼荼還是看見了。

 葉先生倚在后門邊,分明剛才在廳里時還醉醺醺的,此時又亮起一雙世上事全瞞不過他的眼。

猜你喜歡

分享

複製如下連結,分享給好友、附近的人、Facebook的朋友吧!
複製鏈接

問題反饋

反饋類型
正在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