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書房,諸葛鈺看完一本又一本的折子,和一封又一封的函,眸漸漸冷了下來。
沒想到漠北給喀什慶運送糧草的隊竟然死在了喀什慶境,漠北皇室震怒,迫切需要喀什慶甚至大周給他們一個合理的代。但諸葛流風傷勢未愈,無法奔赴漠北洽談,三爺在上次的戰中未樹立良好的軍功,又不足以代表喀什慶,現在,誰出面解決此事了至關重要的難題。
喀什慶是民族自治區,朝廷對它的管理有限,幫助也有限,譬如去年的戰,沖在最前面的是喀什慶的軍隊,傷亡最慘重的也是喀什慶的士兵;再譬如喀什慶的旱災,絕大部分賑災資出自喀什慶本土。
所以,此次的洽談,喀什慶仍然得依靠自己的力量。
諸葛鈺將折子丟在桌面上,右食指了鼻梁,站起朝外走去,剛走到門口又停住腳步:“押送荀楓的囚車到哪兒了?”
梟二答道:“進淮城了,行駛進度不快,估計月底才能抵達東部礦山。”
諸葛鈺的眼底流轉起晦暗難辨的波:“沒人截囚車?”
梟二搖頭:“方消息是這樣。”
荀楓在東部毫無基或勢力,荀楓會心甘愿地進東部淪為礦山的苦力?不像荀楓的子,荀楓應該半路逃跑才對。
諸葛鈺蹙了蹙眉:“你讓梟三去一趟,一路跟蹤囚車,直到抵達了東部再回京復命。”
“是!”
湘蘭院,甄氏了鞋子,歪著靠在繡牡丹四喜枕上,滿眼的火氣:“二醒了沒有?”
流珠打了簾子進來就聽見甄氏問話,忙行了一禮道:“醒了,吃了幾口燕窩又睡了,萍兒和秀兒在一旁服侍。”
“醒了就好。”甄氏點了點頭,又道,“郡王去沒去娉婷軒?”
三月夜,依舊寒冷,坐屋子里都凍得發抖,何況是跪在外面?流珠就想到了董佳琳,眸一轉又覺得跪著也是活該,便沒提了。流珠拉過薄毯蓋住了甄氏的,道:“去了,說今晚留二屋里過夜。”
甄氏神稍霽,卻仍有些不安:“董佳琳可真會給我長臉!原先就是看著蕙質蘭心,又識時務,只要懷了郡王的孩子,一定能把老太爺哄得服服帖帖的,老太爺一高興,沒準兒回頭與族長說項,他們倆父子也好冰釋前嫌!沒想到……千挑萬選,竟然是弄了只白眼狼!”
喬慧是誰呀?人家是肅侯府的嫡千金,大哥是駙馬,大嫂是公主,二哥又即將躋太醫院,哦,提到喬英,甄氏又想到諸葛姝的親事,心里越發怨恨董佳琳!幾乎是咬碎了一口銀牙道:“哼!要不是有個能干的表姐和一個還算爭氣的哥哥,我現在就把趕出去!得罪肅侯府,還不是得我替收攤子?!”
流珠就勸道:“夫人消消火兒,郡王是難得的明白人,他曉得分寸的,夫人您放心吧。”其實想說難得的明白人是二,不過婆媳關系本就微妙,還是贊揚郡王比較能令二夫人寬心。
這話用,果然甄氏的臉上有了一淡淡的笑容:“我這輩子最大的就不是做了平妻,而是生了銘兒,銘兒聰穎好學又文武雙全,不像姝丫頭,只會給我惹禍!”
流珠不語。
甄氏覺得冷,端起床頭柜上的熱茶細細喝了起來,待到胃里暖和子也暖和,才慢悠悠地道:“四小姐今兒悶房里一天了,還在鬧肚子?”
鬧肚子不鬧肚子流珠不清楚,問了琥珀,琥珀是這般回答的。但知道以四小姐對郡王的心思,這幾日定然心里不舒坦。流珠把琥珀的話轉述了一遍:“嗯,鬧得厲害。”
憂心喬慧的事,倒是忽略了兒。甄氏掀開被子下地,打算去看看諸葛姝,但一想起諸葛姝求著要見安郡王的樣子,又狠下心將腳回了床:“罷了,晚些時候你去膳房,們做一碗清湯面,放點兒冬菇和金針菇,四小姐吃。”
流珠應下,抬手拿開帳鉤將帳幔放了下來,這時,門外有人稟報說世子妃想探四小姐,甄氏頓了頓,終究沒往心里去。
水玲瓏進諸葛姝房間的時候,諸葛姝已經歇下,琥珀立在一旁,手里抱著被子,也有離開去歇息的意思。
“世子妃吉祥。”琥珀恭敬地行了一禮,爾后又朝床上的人兒輕輕喚道,“四小姐,世子妃看你來了。”
水玲瓏犀利的眸自屋子里的桌子、椅子、茶幾、床頭柜一一逡巡而過,茶幾上擺了四什錦拼盤,兩葷兩素的餡兒,并一杯冒著熱氣的蜂花茶,邊緣有淡淡的、不易察覺的口脂……垃圾簍的最上層是一張團的白紙,從隙間約可見瓜子殼兒、果皮、骨頭……
水玲瓏牽了牽角,溫聲道:“四妹,晚飯時沒見著你,聽說你鬧肚子了,好些了沒?”
諸葛姝……沒有反應!
琥珀的眼底閃過一慌,可以在明哲保的況下對水玲瓏一些信息,但心沒有背主的打算,便是枝繁與言談時,也多用了套話的技巧。枝繁的眸子一瞇,笑盈盈地挽起琥珀的胳膊,說道:“我記得你上回繡的花樣子不錯,有沒有圖片的?給我瞧瞧唄!”將琥珀半哄半拽地弄了出去!
水玲瓏在床邊坐下,冷冽如刀的眸落在諸葛姝強壯鎮定的睡容上,輕輕笑道:“四妹,你是不是哪兒不舒服?怎麼睡得這樣沉?我請胡大夫來替你把把脈,可好?順便讓他對癥下藥,免得你明日繼續鬧肚子,又窩在房里吃不得飯,爺爺、會擔心的!”
一聽要請大夫,諸葛姝的眉心狠狠一跳,卻掩耳盜鈴般作出一副慵懶的、剛從睡夢中清醒的樣子——緩緩睜開眼,含糊不清地說道:“咦?大嫂你來了呀?琥珀,琥珀,快給大嫂奉茶……”很虛弱、很虛弱的語氣!
這種演技在水玲瓏面前本不夠看的,虧還自我覺良好,真把天底下的人都當了傻子!
水玲瓏就想起枝繁與講過的,林小姐與安郡王親當日,諸葛姝喝得酩酊大醉誤浴室,林小姐怕出事跟著進去結果掉進了滾燙的池子,聽的時候便覺得不對勁兒,諸葛姝尚未及笄哪里就能酗酒了?淺嘗幾口有些微醉卻也不至于奔進新婚夫婦的浴室,而今一想,或許是這個頑劣的妹妹枉顧命,親手毀了安郡王的新婚。
當然,這只是水玲瓏的猜測,畢竟在看來,諸葛姝沒有陷害安郡王的作案機。難道諸葛姝就是討厭林小姐?
“不用喝茶,枝繁瞧上了琥珀繡的花樣子,二人去拿了,我和你說會兒話就走。”水玲瓏保持著淡雅的笑,卻莫名地令人心里發慌,至,諸葛姝便是如此。諸葛姝不敢看含笑卻清冷犀利的眼睛,就又做出虛弱不堪的架勢,閉上眼,微微氣。
水玲瓏不聲地挑了挑眉,意態閑閑道:“姝兒,你是不是不想嫁給喬二公子?”
“嗯,嗯?大嫂你說什麼呀?什麼喬二公子?”這會兒不了!
反應快啊,水玲瓏一瞬不瞬地盯著睜得大大的眸子,問:“你今兒一天都沒出房門嗎?”
諸葛姝果斷地搖頭:“沒有!”
水玲瓏睨了一眼,嘆息道:“唉!想必你聽說了你二嫂的事吧?在穿堂摔了一跤,跟你一樣都沒去吃午飯,我們以為是害喜嚴重便沒往深想,誰料,下午就痛得死去活來,你不知道,那一盆接一盆的水端出來有多嚇人,可憐我那小侄兒連父母的面都沒見著就這麼去了,姝兒,你的心里也難過的吧?小侄兒和你,比和我更親呢!”
諸葛姝猛一陣心慌,牙齒開始打抖,發出“咯咯咯咯”的聲響:“我……我……當然難過了……我還哭了呢!”
水玲瓏仿佛信了的說辭,很是認真地問道:“那你要不要幫我查出兇手?”
“兇……兇手?”諸葛姝的心咯噔一下,聲道,“不……不是董佳姨娘嗎?拽著二嫂摔倒的……”
水玲瓏不以為然地道:“那是掩人耳目的說辭!你想啊,你二嫂小產,侯府的人定要刨問底,一時半會兒咱們又沒查出幕后真兇,無法向侯府代,只能先推了董佳姨娘出去頂罪,反正姨娘有姚家二罩著,侯府的人再發再大的火兒也不能真把董佳姨娘怎麼著。”
諸葛姝的臉瞬間全無!
“而且,你猜我發現了什麼?”水玲瓏神兮兮地瞇了瞇眼。
諸葛姝聲道:“什……什麼?”
“我發現啊,穿堂里有人往地上打了蠟!而且是故意的!”
諸葛姝的子猛烈一!
水玲瓏知道自己猜對了,沒想到啊,這個年紀輕輕的小堂妹心腸如此歹毒,喬慧到底怎麼招惹了?怎麼就下得去手?就不怕喬慧猝不及防的一摔,落個一尸兩命?
按耐住無邊無際的怒火,水玲瓏繼續循循善:“流珠說,上午喬慧和二嬸談話,有人在廊下聽,還不小心踢翻了花盆。我想,這聽之人必定就是往穿堂抹油要陷害喬慧的人!能在湘蘭院聽并手腳的,一定就住在這院子里吧!我原本是打算問你有沒有看見什麼可疑之人,可惜你一整天悶在房里,唉!”
諸葛姝渾的汗都豎了起來:“是啊,我……我沒出門的,幫不了你啊,大嫂……”
水玲瓏擺了擺手,淡淡笑道:“不過在來的路上我已經想到另一個法子了!”
諸葛姝幾乎是想也沒想便問道:“什麼法子?”很急切、很急切的口吻!
到底是無知一個,仗著自己年齡小騙了家人的同,腦子里其實沒多嚴謹的心思。董佳琳沒有陷害喬慧的機,諸葛家的人現在或許在盛怒之下想不明白,等過幾天氣消了便也轉過彎來了,肅侯府絕不會允許妾室先喬慧一步生下安郡王的孩子,所以,董佳琳如果想孕,就必須祈禱喬慧先有生養。喬慧一直不生,就必須一直喝避子湯,要知道避子湯這東西,年輕時喝喝沒覺,老了那都是通的婦科病,水玲瓏就不信馮晏穎沒與董佳琳講這些道理。
水玲瓏的神一肅,說道:“你還記得我養的小狗嗎?”
“記得,多多。”
“多多比尋常犬類嗅覺靈敏,我只要抱著它在花盆那兒聞一聞,就能查出誰踢到花盆了!”
諸葛姝如墜冰窖,連腳趾頭都好似失去了知覺……
水玲瓏替掖了掖被角,聲笑道:“不打擾你休息了,睡吧,我這就去抱多多來找兇手了,爺爺那邊兒還等著結果呢,這回若是逮住了那不要命的刁奴,定打五十板子,打死為止!”
水玲瓏走后,諸葛姝幾乎是想也沒想便踉蹌跌到了地上,爾后吞了吞口水,慌慌張張地點了火折子,把今天穿過的鞋丟進了火盆:“二哥是我的,誰也不能跟我搶二哥!二哥最在意的人是我,不是林小姐,不是董佳琳,也不是喬慧……”
哐啷!
門遽然被踹開,一狂風席卷而,吹起火盆的灰屑,飛諸葛姝的眼眸,眨了眨眼,出兩滴淚,就看見安郡王一臉煞氣地立在燭和暗影的界,宛若一尊從地獄破土而出的魔神……在他旁,是同樣沉著臉的萍兒。
事件的真相應當是:諸葛姝無意中聽到了喬慧和甄氏的談話,不滿喬慧撮合與喬二公子,也不滿安郡王將喬慧看得這樣重,于是暗中派丫鬟在穿堂的地上打了蠟,想摔得喬慧下不來床,無法纏著安郡王。至于董佳琳,本不在諸葛姝的算計之。因為諸葛姝不知道董佳琳會一直坐在穿堂的邊上等喬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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