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夏天的時候,太子的病勢又加重了,太醫們看過,什麼話也不說,戰戰兢兢,唯跪下叩頭而已。
簫皇后幾度哭至暈厥,高宣帝因此憂思不已,引發舊疾,也病倒了。
欽天監奏曰,天象異,熒守心,不利紫薇,因此令帝王和儲君抱恙,此為天災,須祈神明垂憐。夫泰山者,通天之所,可遣人使泰山,拜祭東岳帝君,或可免此厄難。
簫皇后急病投醫,跪求高宣帝允之,帝不忍拂,遂命太子太傅崔則往拜泰山,為太子祈福。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幾乎在同一時候,邏娑城的安達贊普登上首領之位,為吐蕃之王。安達贊普年輕力壯,野心,對大周早有覬覦之心,甫一上位便召集各部族將領,秣兵歷馬,蠢蠢。
武安侯傅晏驍勇善戰,鎮守隴西,力拒吐蕃多年,但如今卻遠在千里之外的長安,高宣帝為轄制傅晏,命原右驍騎衛大將軍王開山代為統帥。
然則,渭州軍馬皆為傅晏嫡系部屬,對傅侯忠心耿耿,又豈肯聽從王開山號令,兩方互不融洽,時常毆,值此大敵當前,依舊不肯妥協,無奈之下,各自寫了軍報,八百里加急呈送長安皇城殿前,請高宣帝定奪。
高宣帝大怒,痛批王開山無能,氣得吐了一口,又把太醫們嚇得魂飛魄散。但是,事關軍國大計,高宣帝只得掙扎著從病榻上爬起來,與群臣商議之后,命武安侯趕往渭州主持大局。
傅晏領命。
多年戎馬,傅晏對這樣的戰事早已經司空見慣,本來心無波瀾,但如今,面對著兒,他卻生出了畏懼之意。
他回到家中,看著阿檀,不停地嘆氣。
阿檀心中擔憂萬分,跪在父親膝下,仰起臉著他:“父親此去,請多多謹慎,務必保重自,無論如何,您得記得,我和念念在家中等您。”
的眼中帶著朦朧的淚,說不出的憂傷,卻微微地笑著,“父親,我求神佛保佑,您一定會平安歸來。”
如同婉娘,當年,他走的時候,也是這般神,這般對他囑咐。
“你一定要平安歸來,我和孩子都在這里等你。”
言猶在耳,可卻走了,天人永隔。
傅晏心中刺痛,他出手,輕輕地了阿檀的頭頂,一聲嘆息:“我放心不下你,阿檀。”
“嗯?”阿檀不明所以,聲回道,“我好好的,父親,沒有什麼讓您放心不下的。”
可是,傅晏慢慢地重復了一遍:“我放心不下你,當年我也是出去了一趟,回頭你母親就……不在了,不在了,都是我不好,我沒能保護好。”
這個剛的男人思及往事,不由自主陷了一種偏執的、不能自拔的狀態,不停地念叨著:“怎麼辦,我本來打算帶你去渭州,但那里山水惡劣,我又怕你苦,況且你還沒出嫁,我一直想等著你嫁給明堂,我才能安心,如今又這樣,怎麼辦?怎麼辦?我不在家里,崔家舅兄也不在,若出了什麼差池,誰來護著你?阿檀。”
“大表兄還在長安呢,他會照顧我的,父親不必過分憂慮。”阿檀安著父親。
但傅晏明顯還是憂心忡忡:“明堂畢竟年輕,階也不大,要時候頂不了用,世道險惡,不能以常理論之,吾輩須執掌中劍,方能震懾宵小,不行、不行,我還是覺得心里不踏實。”
饒是阿檀滿腹離愁,也被父親說得哭笑不得:“不至于,朗朗乾坤,清白世道,這里又是京城長安,能出什麼事呢?”
老父親眉頭皺一團,念了又念,嘆了又嘆,最后擺了擺手,帶著一臉的憂愁出去了。
……
過了兩日,傅晏啟程,臨行前萬千叮囑兒,在家中萬事小心,輕易不要出門、不要招惹是非,他絮絮叨叨,念了許久,仿佛比元嬤嬤平日還要啰嗦一些,生生地把離愁沖淡了不。
父親走后,阿檀謹如他所代的,閉上府門,安靜度日。
念念年紀還小,不太明白離別的意思,見外祖父走了,大哭了一場,阿檀抱在手里哄了好久才哄住。
為了這孩子,阿檀親自下廚,做了一道胭脂金。
將石榴榨,與牛同釜,煮沸,點上棠梨果醋,使牛漸漸凝固,撈出瀝水。又以麥炸面皮,且薄,若紙狀,三重紙,中間裹以牛,掐荷花狀。
面皮雪白輕薄,出里面石榴子的,似雪里胭脂。
荼白在旁邊看著,拍手贊道:“娘子真是集天地鐘靈于一,不但人長得,手也憑地巧,這致細巧的一個個,看過去,都不舍得咬它一口了。”
阿檀笑道:“我手再巧,也不如你巧,每每做點事,總要被你夸出朵花兒來。”
“那不是娘子本事,才讓我有的夸嗎。”荼白繼續拍馬屁。
阿檀笑著搖頭,取出碧玉盤子,將那胭脂金逐一擺放上去。
就在這時,聽見府里的二管事在外頭吩咐下人做事:“秦二,別進去,娘子在里面呢,你把木炭放那邊,對,那個角落,堆放好,疊起來,仔細點。”
“好。”一個男人的聲音干脆利落地答了一聲。
就那麼一個字,讓阿檀的手抖了一下,手里的金“叭嗒”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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