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 倒塌 我不喜歡

北風漸起, 枯木瑟瑟零落。

輕鶯坐在茶寮門階之前，腦子裏混沌災，紛雜思緒纏在一起, 繞得人頭暈眼花。

實在是想不明白, 為何崇禾公主和裴相看起來半分曖昧之都沒有，難道李侍郎口裏的裴疏傾心公主多年是假的不？

如此一來也說不通, 倘若裴相不喜歡崇禾公主, 當初為何收自己府？憑借的分明就是這張與崇禾公主七分相似的臉龐。

難不裴相是那種忍多年，打碎牙往肚裏咽的男人，得不到心上人只能在背後默默祝姻緣滿……？

想不, 眼前仿佛又出現了崇禾公主明豔的影, 公主的容貌與相似, 可通的貴氣是旁人模仿不來的, 都說王公貴族心高氣傲, 可公主對說話的時候好溫……

公主那麽好的人, 自己卻在勾引裴疏……

好煩。

輕鶯撓了撓腦袋, 抓頭頂發髻。

風蕭蕭而, 輕鶯似乎覺不到冷，坐在石階上郁郁不樂。

此可以見無塵堂正門，不知坐了多久, 門扉敞開, 崇禾公主把石榴鬥篷往肩上拽了拽，擡步離開，門口等候的侍跟後，背影逐漸消失在視線當中。

有點遠，但可以看見崇禾公主臨走前笑得明燦爛，想來心定然不錯。

是跟裴相敘舊很開心嗎？

二人相識已久, 勢必十分了解彼此，不論聊什麽應當都很有意思，不像，什麽都不懂，只會給裴相添……

輕鶯越尋思越難，甚至覺得二人方才針鋒相對的拌都格外親昵。

人家意深厚，擱這兒悲春傷秋圖什麽……

輕鶯重新煮了一壺茶，朝無塵堂走去，敲開門，屋裏的裴疏正提筆在文書上勾畫，輕輕上前，把茶盞放在男人案前，不遠不近，連句大人請用茶都忘記說。

無聲寂靜蔓延，裴疏提筆勾完一筆，墨由淺深斷開，擡筆，筆緩緩擱于象牙筆山之上。

“在想什麽？”他嗓音清淡好聽。

輕鶯小聲說:“奴婢……聽聞大人慕崇禾公主多年，不曾想我今日竟有幸見到公主一面，公主果真國天香，貌若嫦娥仙子。”

裴疏忍俊不:“可是你與崇禾公主有七分相似，這話算不算在自誇？”

“奴婢豈敢與公主相比。”

“笨。”

“奴婢就是笨，比不得別人聰明，也不懂如何討大人歡心……”輕鶯心裏快委屈死了，面上還不敢讓人看出來，只能拼命掐自己的手心，指甲印出道道痕跡。

“說你笨不是在嫌棄你，”裴疏頓了頓，“是有點無奈，你竟然連我從未喜歡過公主都看不出來，你說自己笨不笨？”

聞言輕鶯倏地擡起腦袋，喪氣郁悶的表霎時褪了幹淨，眨著眼睛反複追問:“真的嗎，大人不會是在騙奴婢吧，可是其他人都說大人慕崇禾公主多年啊？到底誰說的是真的……大人不要騙奴婢，我真的會信的……”

風過十字海棠紋的窗欞吹進屋子，寒風進屋莫名暖了幾分，不再冰涼刺骨。

裴疏墨發微揚，言辭懇切道:“我與崇禾公主并無兒之，從小到大我都把當做姐姐，從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是。”

輕鶯鼻子泛酸，恍如夢中。

似乎還有點不敢置信，忍不住又問:“可是外面都說大人慕崇禾公主，到底是為何？”

“崇禾公主不願輕易嫁人，又怕陛下哪天一時興起給賜婚，幹脆在外面散播謠言說我心悅，如此一來陛下難免顧慮我這個丞相的心，就不會輕易把嫁出去。”

“不過放心，這個謠言很快就會澄清，畢竟公主如今有了心上人，定然要跟我撇清關系。”

“這個解釋可夠清楚明白？”

裴疏難得一口氣說如此多話，語罷靜靜著輕鶯。

輕鶯張了張口，心跳得糟糟。

“奴婢還聽說崇禾公主曾經去找陛下哭鬧才換得大人跟一起念書，難道公主對大人沒有半分心意嗎？”

裴疏突然閉口不言，表一言難盡。

怎麽不反駁了？

輕鶯剛雀躍沒多久的心再度狠狠砸下來，高高噘起，心裏咕嚕咕嚕冒酸水。

“我與公主一同念書，最後的功課都是我做的。”

“嗯？”輕鶯一時沒反應過來，還以為是裴相心疼公主做功課才代勞，轉眼細眉擰一團。

裴疏不不慢補充:“倘若我不替寫，就要拿鞭子追殺我。”

“我打不過。”

輕鶯:“…………”

“原來如此哈哈哈，”輕鶯傻笑兩聲，“是奴婢誤會了。”

萬萬沒想到，真相竟是如此兒戲。

窗外有鳥雀立在寒木枝頭，素日裏總覺得聒噪，如今聽來卻似仙樂般聽。

輕鶯把茶盞往裴疏手畔推了推，提醒說:“大人，茶快涼了。”

裴疏淡淡瞥一眼:“還以為你打算死我。”

“……奴婢不是故意的。”

“心思都不曉得飛向了何，非得聽我解釋清楚才端上茶，還說不是故意的？”

心虛之故，輕鶯討好地揪住裴疏袖一角，晃了晃:“奴婢喜歡胡思想嘛，而且方才心有點郁悶，所以才沒及時奉茶。”

聲音糯糯的，像是流心的湯圓，出甜味兒的糖心。

聽著就膩歪。

裴疏端正姿態，嚴肅問道:“因何郁悶？”

一雙寒霜似雪的漆黑眸子直白地過來，眼底深如潭淵，令人琢磨不，卻銳利得仿佛可以察人心。

兜頭一問令輕鶯有些茫然，為何郁悶？

這個問題自己尚且未弄明白，又如何回答他人呢？

反正看見裴疏跟其他人親近就不高興，這需要理由嗎。

裴疏仍舊凝視著，似乎想要從口中得到答複，輕鶯卻久久沒有開口，眉頭忽而擰起忽而舒展，比天邊的雲朵還要變化多端。

不知思索多久，輕鶯吞吞吐吐說:“可能是怕破壞大人……與公主的吧。”

“畢竟奴婢一直在撥大人。”

裴疏眼底劃過些許無奈，以及一憾，正開口說話，門突然被敲響。

來無塵堂敲門的人除了清醒就是無銘，裴疏直接命人進來。

無銘進門道:“啓稟大人，方才東宮送來請帖。”

“嗯，放在書案上。”

“無銘，你去一趟坐薪院，告訴五殿下近日不要去新建的皇子府。”

無銘登時愣住:“可是五殿下方才已經出發了呀。”

裴疏立馬站起，眉頭深鎖:“何時去的？”

“約莫一盞茶前，新的五皇子府已建，只待五皇子親自上門驗收，若有不滿意的地方，可在徹底完工之前稍作修改布局，”無銘說，“所以五殿下定然要親自去一趟的，可是有不妥之？”

“備馬車，最快的馬。”

“跟我去一趟五皇子府。”

裴疏撂下這句話，無銘叢裴疏冷肅的神中窺見此事的嚴峻，領了命當即去就安排。

輕鶯聽得懵懵的，怎麽回事，驗收新府邸是什麽要事嗎？弄得這般火急火燎。

“大人？”

“你在府裏待著，不必跟來。”

“哦……”輕鶯藏起失落的神。

似乎真的很急，裴疏待完畢立馬出門，書案上的半盞茶還冒著縷縷的白煙，主人卻已離去。

輕鶯捧起茶盞，轉步出門。

……

冬日長街人稀疏，相府的馬車直奔五皇子新府，一路趕慢趕，車揚起灰塵遍天，終停于府第正門前。

掀簾下車，映眼睛的是一座氣勢磅礴的高闊府邸，正門朱紅顯赫，兩側石獅昂首，門楣高懸牌匾上書皇子府，一等一的富麗堂皇。

門口守著四位門房，裴疏毫不猶豫上前問:“五殿下朝何去了？”

門房見到裴丞相皆是一驚，連忙回道:“殿下剛進去，似乎要往西南側的廳殿走。”

裴疏提步就走。

兩個門房不住低聲議論，一個問裴丞相怎麽來了，另一個答可能是好奇皇子府構造，畢竟裴相喜好百工技藝，對繪制屋舍圖紙也頗有造詣，來看一眼也在理之中。

他們倆并不像那些高一樣畏懼裴丞相的威勢，只是單純地欣賞有才華之人。

世人可以說裴疏專權弄政，卻無人敢質疑他才華橫溢，通曉各類技藝，天文地理皆不在話下等長。

二人嘀嘀咕咕吹捧了裴相一番，直到有人路過，才繼續盡忠職守，守好正門。

經行石子鋪的甬道，穿過幾座亭臺，終于瞧見不遠松樹旁的五皇子蕭漸辰以及他邊的洵王世子蕭明帆。

世子也在。

裴疏放緩了步調，踱步行至二人跟前，面風輕雲淡，頗有幾分悠哉的味道，與方才的急迫截然相反。

五皇子見到裴疏微微愣住，詫異一閃而過，旋即莞爾相迎。

唯有蕭明帆一臉莫名，疑不已:“敢問裴丞相怎會來此地？”

“聽聞新皇子府建造請了不能工巧匠，造型巧布局嚴謹，裴某心中十分向往，特意來此一觀，不知可有打擾殿下？”

五皇子與他對視，含笑應好。

旁邊的蕭明帆更加無語，什麽請了不能工巧匠，都是誆人的假話，陛下舍不得自己國庫裏的銀子，撥給建造皇子府的工款得可憐。

這座府邸也就門面上裝點好看，裏面卻普通至極，與尋常員家所差無幾，也就是地界更大罷了。

裴疏來此地分明別有目的。

“自然不打擾，不如我們一同游覽。”

三人就這麽莫名其妙一起觀賞新府邸，其間裴疏若有若無給五皇子遞了眼神，蕭漸辰素來聰穎，當即意識到這座宅子可能有蹊蹺，于是作愈發謹慎。

幾人來到臥房所在的院落，此是日落安寢居所，亦是必經之地，五皇子眸深，沒有走在前方，反而是蕭明帆徑直推開門，率先走進去。

屋擺著金楠木幾案，榻頂垂著青紗羅帳，右側一方高立銅鏡，有人提前為屋子點燃了熏籠，進屋到上暖乎乎，去除一寒氣。

裴疏與五皇子隨之邁，環顧四周并無異樣。

軒窗臨燭臺，過窗子可以見門前栽種的梅花，紅梅傲立風中，不懼風寒。

“臥房外需栽種花畦，彼時殿下不在長安，在下便自作主張命人在外種了梅花，希合殿下心意。”蕭明帆指著窗外景道。

五皇子頷首:“讓世子費心了。”

幾人轉了一圈準備出門，突然屋憑空響起咔嚓聲，聽起來像是木材斷裂的靜。

三人同時愣住，循聲而。

房梁！

只見蕭明帆和五皇子頭頂上方的房梁即將折斷，眼見就要砸到二人上——

五皇子原本就保持警惕，最先反應過來，以最快的法避開，毫無防備心的蕭明帆瞳孔驟然放大，想躲開卻早已全麻。

房梁轟的一聲坍塌！

千鈞一發之際，一雙手如同鷹爪箍住蕭明帆的後肩，用勁兒將他帶離，房梁塌下來的剎那，二人正好過梁木，裴疏拽著蕭明帆撲倒在地，險險躲過一劫。

待聲音平息，滿地狼藉碎木，塵土飛揚。

劫後餘生，蕭明帆神恍惚，不可思議地看向救他的裴疏。

“世子殿下是三歲小孩嗎，有東西砸下來不懂得躲開？”裴疏冷冷睨他一眼，開自己袖口，小臂傷紅腫一片。

丞相大人說話仍舊不中聽。

蕭明帆逐漸緩過神來，難得沒有嗆裴疏，而是大口著氣。

房梁砸下來那一刻，蕭明帆以為自己要命喪此地。

他找裴疏的麻煩，對方居然還不計前嫌救他……裴疏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五皇子匆匆忙忙跑過來，語氣關切:“你們傷得可重？”

裴疏把袖口捋下來遮住傷口，淡淡道:“我沒事，世子恐怕嚇啞了。”

一直未發一言的蕭明帆:“……”

為了證明自己沒有被嚇啞，蕭明帆慢慢叢地面起，拍了拍上沾染的塵土，心有餘悸道:“我也沒事，只是沒反應過來。”

“多謝裴相出手相救，在下激不盡。”他手把裴疏拽起來。

“新建的皇子府房梁居然會斷裂，是匠人不懂建造還是工部工減料，又或者是木商所供應的木材遭遇腐蝕？”裴疏說話的口吻不冷不熱，明顯這三個緣由都不足以令他信服。

五皇子明白此“意外”針對的人必然是他，來驗收皇子府必然要視察正廳寢屋等地，要在這些地方做手腳自然最容易得手。

哪怕砸不死他，也能狠狠給個教訓。

此招拙劣到低級，功的勝算卻不低。

若非今日裴相突然造訪提醒，恐怕他真會著了道。

蕭明帆心智剔，自然也瞧得出房梁斷裂必是有人刻意為之。

“此事可要稟告聖上？”

五皇子搖頭:“我們沒有確鑿的證據，就算稟告父皇也不過是治工部建造有失的罪，各項材料采買花銷皆有世子負責，倘若工部推諉說是世子不給撥款才導致用了劣質木材，到時還會連累于你。”

蕭明帆眼神堅定明淨，嗓音溫和，頗有清風明月的矜貴皎潔:“清者自清，我豈會在意謠諑誣謗。”

“世子莫要逞強，還是私下派人查清再上奏陛下為妙。”裴疏平靜開口。

“我沒有逞強，這可是謀害皇子，豈是兒戲？”蕭明帆執拗不已，瞪著他道。

“這事本相做主，暫且按下。”

蕭明帆氣惱:“你憑什麽替本世子做主？”

“憑我剛才救了你，”裴疏擡起自己的胳膊，掀開袖口上的傷，面無表直視他，“嘶，好疼。”

蕭明帆:“……”

你剛才怎麽不疼，裝什麽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