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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05章 割痼焚契弈薪危

  暮漸沉。

  斐潛沉默著，賈詡也同樣沉默著。

  斐潛雖然表面上嚴肅，但是實際上並沒有生氣，因為生氣其實是沒有什麼價值的事，尤其是因為別人的事而生氣。

  賈詡的策略，有所藏，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甚至可以說，在很多時候，賈詡的策略都有一些負面效應。

  只不過那些負面效應都不會出現在賈詡上就是了。

  就像是這一次賈詡的獻策，有效麼？

  肯定是有效的。  看本書最新章節，請訪問𝕾𝕿𝕺𝟝𝟝.𝕮𝕺𝕸

  但是肯定也有副作用。

  賈詡給斐潛的獻策，也是如此。;

  表面上是可以解決山東士族子弟投靠的問題，甚至在短時間還會有很強的安作用，示範效果，然後就可以看見烏泱泱的一群山東士族子弟趨之若鶩的到驃騎的下，噗嗤一聲拜倒，爭先恐後的表示『忠誠』。

  斐潛只需要挑選出幾個來，扔出些骨頭，就可以坐在上面，看著地下爭搶一團。

  可這樣真的就好麼？

  其他人好不好不知道，但是賈詡肯定是好的。

  畢竟斐潛要效仿商鞅立木，至要讓這木頭豎起來不倒吧？所以賈詡基本上也就將自己從朝堂爭端當中先給了出來，擺放到了一個比較特殊的位置上，只要賈詡不作死，基本上也就不會死了。

  可惜現在被斐潛穿了。

  賈詡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和平常無異，可是他的後頸卻立了起來，似乎在空氣當中接探知到了一些什麼……;

  沉默的時候，如果手頭上有些什麼東西還好裝作忙什麼事，要是一點事都沒有的干坐著，就難免尷尬了，而且沉默得越久，便是越發的尷尬。

  火燭噼啪了個燭花，勉強算是打破了沉寂。

  『臣年老昏聵……』賈詡借著燭花的聲響，打破了沉寂。

  『之前獻策的時候，可沒見你什麼昏聵。』斐潛擺擺手說道，『那些什麼套話就不用說了。說正事。』

  『唯。』賈詡習慣的拱拱手，『主公英明。』

  『還英明？都快被你賣了……』

  斐潛低聲嘀咕著，忽然覺得有些了，便是揚聲吩咐送點吃食來。

  和賈詡談話，是一項費腦子費能量的事。

  很快，侍從送上了些胡餅。;

  胡餅，其實就是烤制的餅子，上面多了些芝麻。

  斐潛示意賈詡也吃，便是拿了一個餅子啃起來。

  餅烤得很乾，比較，芝麻碎粒容易掉，所以斐潛也就習慣的用手托著下，然後啃完了之後便是將手裡面的碎屑和芝麻粒也倒到了裡。

  賈詡看著，忽然眼眶有些紅，便也是低下頭，慢慢的啃食起來。

  片刻之後，賈詡也吃完了一個餅子，用巾布了，喝了口茶，便是說道：『臣還有一策，可效武舊事。令各家遣子關中為質，賜長安宅邸……』

  『飛熊軒？』斐潛問道。

  賈詡微微點頭，然後又是搖頭，『若是……也可以送回去。』

  飛熊軒裡面，原本是廢材聚集所，但是後來袁尚倒是走出來了，在京兆尹下面當一個小書佐，而劉璋依舊渾渾噩噩。;

  斐潛大概能明白賈詡的意思。

  如果說這些家族派來的人可以調教……

  嗯，反正大概是這個意思，那麼就可以走出來，但是如果說不能調教的話，那麼就是關起來養到廢，然後在有需要的時候扔回去。

  斐潛也點了點頭，然後也搖了搖頭。『此策……也可行，不過麼……文和此法，難免拾前人之牙慧。若是尋常之地倒也罷了，偶爾個別心志堅定之輩，就會出大事。』

  斐潛說道，『更何況……我要的是能用之才……而不是養在籠中的雀鳥。』

  賈詡點了點頭，『既然如此，還有一策……或可效仿晁錯削藩之策，令各郡舉發私藏甲冑者……』

  府衙之外，傳來更鼓聲，驚起棲在柏樹上的夜梟。

  這一策，難免有些黑。;

  賈詡現在所獻的策略，大概有些類似桃殺多士，反正手的是士族他們自己，然後斐潛就只需要看著，或是偶爾裝糊塗，推波助瀾一下即可。士族之間，顯然也不是鐵板一塊，縱然有聯姻，但是在很多時候因為利益傾軋的關係，導致這些士族部的矛盾也不。

  其他的不說，單說如果曹被打垮了之後，恐怕就有不人想要置曹氏夏侯氏為死地吧？就像是當年韓馥被袁紹趕跑之後，本都不用袁紹親自手，排著隊想要搞韓馥的都能排到廁所里。

  斐潛瞄了一眼賈詡。

  這傢伙，不會猜到了自己為什麼留著夏侯惇一口氣了吧？

  山東士族，其實有點像是圍牆的兄弟，相互之間多有聯繫，如果說斐潛迫太過，那麼反而會促進圍牆的這些人拋棄原先的矛盾，團結起來對外。

  曹顯然也是知道這一點，所以他一直以來都在忍耐這些『兄弟』的聒噪，忤逆，的挖牆腳，但是如果真的有人想要將圍牆一口氣挖塌，曹也是斷然不能忍的。;

  在這個過程當中，兄弟之間有可能團結，也有可能反而加深相互之間的矛盾和仇恨。

  人心人畢竟是多樣的，曹在賭，斐潛也在賭，而現在賈詡獻策，也是要賭？

  『鼓勵相互殘殺，有仇報仇，有怨報怨？』斐潛笑道，『然後收天下之兵，宛如始皇帝一般？可是始皇帝又能堅持多久？一世而已。』

  斐潛沒有明說，但是他相信賈詡能夠明白。

  如果說斐潛這一次打下了山東中原，那麼在斐潛這一世，憑藉著橫掃六合的氣勢，山東中原地區即便是有什麼不滿，也未必敢當面跳出來，即便是偶爾個別跳出來，也無法帶其他被斐潛打趴下的士族子弟，也就自然不了什麼大事。

  可是斐潛一旦死了……

  但是實際上這幾個字還有另外的一個解釋……;

  『我死後，哪管洪水滔天！』

  就像是斐潛之前所言的那樣，明知道這個有問題，那麼還有必要繼續去做麼？

  賈詡嘆了口氣。

  斐潛英明是好事，但是太英明……

  就像是甲方一旦太行了，乙方就肯定開心不起來。

  賈詡著燭火晃，蠟燭的融化的蠟水順著燈臺流下，凝固，低聲說道，『既然如此……那就用焚券市義之法……』

  斐潛作一頓。

  這甲魚，終於是說出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來。

  『且詳言之。』

  斐潛示意。

  賈詡沉聲說道，『山東士族豪右，多有兼併田畝，私貸銀錢者……若以主公新律，行之山東中原之，百姓必是簞食壺漿。』;

  斐潛看了賈詡一眼。

  賈詡的意思，斐潛能明白。

  賈詡說百姓『簞食壺漿』，那麼就意味著士族鄉紳滿腔仇恨了。

  不過看賈詡想要表達的，似乎並不僅僅只有百姓和士族之間的矛盾和反差，而是另有其他……

  斐潛順著賈詡的目，落在自己的桌案上。

  桌案之上，賈詡目落，擺放著是斐蓁的文章。

  明白了。

  之前賈詡評價『略浮於上』，那麼斐潛在山東如果推行新田制，那麼最大的問題並不是百姓，而是能不能解決『略浮於上』的問題。

  山東中原的百姓，和關中的百姓也是一樣的樸實，單純，但是同樣的，也有一些陋習。不是說所有的普通百姓都善良，也不是所有的士族子弟都邪惡，在某些事或是某個階段上，善良和邪惡都是相對的。;

  『文和之意……』斐潛瞇起眼來，『這些山東中原百姓，會和當地鄉紳豪右一同配合，以壞新制？』

  賈詡嘆息道，『莫須有也。臣今日有聞，隴右羌漢雜居，漢民尋得漢吏，擅改地界……初時臣未知之，便是今日改三寸，明日增一尺。漢民一人改之，便是群起改之。羌民理論不過，便是尋聚部落之眾毆之……而後漢民告羌人行兇，巡檢至，捕羌人……臣如今都不知應如何判決……』

  『嗯……』

  斐潛閉上了眼，嘆了口氣。

  賈詡是在說漢人和羌人麼？

  是的。

  但是也不是。

  『主公，不如……』賈詡看了看斐潛的臉，也知道他說的意思斐潛明白了，『不如……』

  『不可。』斐潛擺手。;

  賈詡低下頭，眼角閃過些莫名的神。

  斐潛倒是沒注意到，因為斐潛被這個問題給難住了。

  當然，斐潛完全不管，也可以。

  玩樂誰不會？

  放棄誰不會？

  世上無難事，只要肯放棄。

  英漢大詞典，放棄第一行。

  多年來，士族鄉紳著自己孩子死命苦讀，用養蠱的方式培養下一代的家主，卻對著平民百姓說玩吧，快樂吧，學習沒什麼用，知識也沒有什麼用，人生不能讀書，人生還有很多事很彩……

  是的。可是首先要有能力活下來，要活得好，才能有彩可言，才能有其他的事，否則天天忙著要生存，要對付三餐，要支付父母的贍養費，要給孩子買課外教材，要給銀行繳納貸款，然後看著學識更多技能更強的那些人過著寬裕的生活，是會覺得自己青年時期的玩樂夠本了，還是覺得當年為什麼不能多讀兩本書？;

  『漢羌之事，送至參律院議之。』

  斐潛做出了決定。

  『主公英明！』

  賈詡立刻下肩膀，低頭而拜，似乎是卸下了什麼重擔。

  『文和啊……』斐潛點了點甲魚。

  賈詡裝傻，傻笑而應。

  『算了……士元有策，山東鄉紳，可依河東舊事……』斐潛看著賈詡，『文和以為如何？』

  『河東士。』賈詡惜字如金。

  斐潛點頭，明白了。

  確實是如此。

  同樣的一件事，面對一個人的時候，以及要擴展到一百人，上千人，直至萬人以上的時候，每一個數量層級，都是不同的概念。

  要不然就不會在後世每一次閱兵的時候，都是讓世界震驚了。;

  屁歪了之後，是很難重新坐正的。

  『可有策破之？』斐潛問道。

  賈詡嘆了口氣，『可立「平準署」。』

  斐潛重複了一遍，不是太明白。

  『化田為契，田皮可沽，田骨售。』賈詡清了清嗓子，『普天之下，莫非王田啊。』

  以天子之名義，將郡縣制之的田產更發『紅黑雙契』，紅契載明所有權，黑契記錄使用權。農戶持紅契可世代承襲田骨，黑契則允許流轉但嚴私下買賣。

  斐潛聽了，眉略微挑了挑。

  這似乎有些後世那種土地所有權與使用權分離的理念。

  這麼早？

  斐潛想了想，歷史上似乎確實很早就有這樣的理念了。;

  不過好像不是漢代。

  這甲魚是怎麼想出來的？

  還是說這一句『莫非王土』之中，就已經包含了這樣的意思？

  如果只有公田而無私田，則天下之人皆為疲懶，而如果只有私田而無公田，那麼天下之人必然貪占。

  『好比養蠶繅，』賈詡還擔心斐潛聽不明白，特意解釋了一下，『桑樹歸主家，蠶室可租佃。』

  斐潛微微點頭。

  他想到了一些史書上的描述。

  比如《食貨志》，這稱得上是華夏古代的經濟資料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