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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心,船上。
管他是舵工、繚手,斗手還是碇手,皆被麻繩捆縛住手腳,如同螞蚱一般沿著桅桿繞圈,也就是錦華服的大羊有個稍稍優渥些的待遇,單人單繩被安置在甲板中央。
“搜完了?可別留幾只老鼠在我們眼皮子底下竄來竄去。”
“放心吧老大,活人都在這兒了!”瘦子拍拍脯,信誓旦旦地開口。
匪首點了下頭,懶散地起,行至那個被捆住青年面前,手指輕,下一瞬,便有一瓢冷水兜頭澆下,把那綢緞暈大半,青年這才悠悠轉醒,面驚恐地向這幫子惡匪。
“你們這般為非作歹、攔河截道,就不怕落得個午門斬首的下場嗎?”
“你是這艘船的東家吧?”
“是又如何,不是又……”青年口中的喋喋不休,在頭抵住冷刃時戛然而止,他艱難地咽了口口水,重新組織語言,“我、我是。”
匪首并不講究,曲便在甲板上坐下,左手支著腦袋,右手拎著砍刀,刀尖沿著他脖間橫紋向后,用曲刃環住他的整個脖頸,只消手頭一用勁,便有熱騰騰的人頭落地,“瞧著眼生,第一次在松荊河走貨?”
“是,一貫是我兄長走貨,但日前他帶到南邊的貨出了岔子,便臨時由我走一趟。”青年的聲音有些發,目落在那只持刀的手上,好半晌才鼓起勇氣,深吸一口氣道,“你、你們劫財可以,但是,不要傷人。”
匪首歪頭看他,嗤笑一聲:“有點膽氣,可惜沒什麼腦子。”
“你!”
“我怎麼了?”匪首隨意將手往回收了些,冷的刀刃便陷進他的皮,雖未見紅,青年已然被嚇得臉煞白,而說話人卻于此時,惡劣地揚起角,“初次見面,自我介紹一下,我寇騫,在這松荊河上討生活,不殺人,只是掙些辛苦錢。”
水匪頭子說自己不殺人,可信嗎?
可此此景,由不得他不信。
青年僵著一張臉,蒼白的抖,好一會兒才有聲若蚊蠅的詞句冒出,“我、我金玉書。”
寇騫滿意地點頭,互通姓名后,便可詳談正事,正同他仔細說說這八百里水泊的規矩,后頭卻突兀地進來一句喊聲:“寇老大!”
聲音來自桅桿那被捆住的一堆螞蚱。
“寇老大,我們見過的!這、這都是誤會啊!”
寇騫面上的笑倏然斂了,語氣無甚波瀾,“認得我?”
后頭驚慌的聲音還在繼續,“該準備的東西,我們一樣不,都是照著您的規矩來的!”
不多時,便有三四口木箱被抬了上來,阿樹率先上前,用刀尖將箱子挑開,各式各樣的貨琳瑯滿目,綾羅綢緞、胭脂水,還有十數條銀鋌橫陳其間。
依著規矩,凡往松荊河走商的船只,需將每種貨品都備上一份,再添些金銀,用以買路——當然,也可以不買,但是水深風浪大,這船行河上,誰知道會不會沉呢?
“寇老大,您可點點,只多,不!”男人頭大耳,黝黑,自稱是這艘船的舟師,腳上的繩索剛松,便腆著臉湊到寇騫面前,將金玉書擋在后,“我家小公子第一次出遠門,不懂規矩,氣又大,整日在舵手面前指手畫腳的,這才不慎偏航,沒趕上給寇老大送禮。”
“是這樣?”寇騫似笑非笑地看過去。
“正是如此!”男人應得誠懇,金玉書面上倒是似有不忿,卻迫于周遭的刀刃,不敢作聲。
“下回?”
“一回生二回,下回哪還能忘了規矩?”
無非就是想試試能不能躲開他們這窩水匪,省一筆銀錢罷了,追究也不過是宰兩個人,再多索些錢,麻煩得很。
“你們這船是去哪的?”寇騫忽然問。
“……胥江。”男人一時不清他的意思,方才應聲,便聽他繼續追問。
“返航時去哪?”
“去、去汾,寇老大是有什麼吩咐嗎?”
寇騫微微凝眉,轉而向桅桿,擺擺手,遣人將那些個船員盡數松開,自尋了個空閑地躺下,其他人大抵也是這般,零零散散地遍布整艘船。
船員們一聲不吭地回了自己的崗位,金玉書則是目四打量一番,背著人將舟師拽進船艙,氣憤地問:“不是給錢了嗎?他們怎麼還不走?”
舟師理了理被皺的袖子,不以為然,“哎呀,這是規矩,他們在這兒待著,能保著我們不被旁的水匪滋擾。”
“要我說,最開始就不要繞那一手,弄得大半夜的挨一下,得虧這伙人只圖財,不然我們這一整船人都翹辮子了!直接本本份份地把錢了,客客氣氣地把人迎上來,再客客氣氣地把人送走不久結了?他們要的又不多,權當是多雇了幾個護衛,再不行,就算是打發花子了唄!”
“朝廷就沒人管管嗎?”金玉書忿忿不平。
“這剿匪得要兵啊,兵是能隨隨便便的?”舟師輕嘆口氣,安道,“這麼多年不都是這樣過來的?這幾年姓寇的這窩水匪出來后,還更太平些,人都死幾個,有什麼不好的?”
“你!這松荊河上水匪盛行,就是你這種人慣出來的!”
金玉書只覺話不投機,聊出了滿腔怒火,甩袖出去,兀自立到甲板上吹風。
如此醒神片刻,眼角余瞥到歪歪斜斜躺在船舷邊的人,目微,右手探左袖中,握匕首,不聲地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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