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有氣就撒 他放在心尖上疼的人，不許忍……

章淩之明確發話, 不許冬寧再往兵部衙門跑。

但冬寧若是個這麽聽話的主兒，那就不冬寧了。

沒過幾日，又抱著一沓書本, 笑嘻嘻找來了衙門口。

那看門的小吏又見著這位天仙兒般的姑娘, 面卻是不好了。

章大人上次特地吩咐過, 下次不準再進來。

冬寧一聽不讓進去，轉往臺階上一坐, 臉靠著那沓書, 有氣無力道：“我不舒服，走不回去了……”

芳嬤嬤站在一旁不說話，那小吏被整得手足無措，只好又進去通稟。

沒一會兒，他喜笑開地回來, “姑娘, 請進吧。”

冬寧掀開冪籬, 朝芳嬤嬤眨眨眼, 小酒窩俏皮地出。

芳嬤嬤無奈地笑了，目送蹁躚的影進了兵部大門。

慨于自己最近的心, 或許是章大人的為人徹底放了心，相信章淩之的分寸，便也不忍再迫冬寧太多。

畢竟是小姑娘竇初開，只是想多看他幾眼, 又有什麽錯呢？

這樣的小小心願，還是可以滿足的。

歡快的影撲進大門, 憶起了自己的年時，那無疾而終的青/，卻也值得品味此生。

章淩之這一回還是沒能拗過冬寧。

三不五時地就要往兵部跑, 那看門小吏也不攔了，直接放去找章淩之。

也的確踐行了自己的承諾，不鬧也不吵，每日就窩在暖閣，認認真真寫課業，課業質量完得前所未有地好。

王柳潤看了最近的功課，終于是喜上眉梢，對著章淩之連連誇贊：“令侄真是聰慧過人，可造之材呀！”

原來，只要他不躲開，只要他在看得見的地方，冬寧小朋友便會收起的張牙舞爪。

時常地，書讀累了，冬寧便會趴著門框，探出半顆腦袋，去瞄案桌旁那道拔的影。

他辦公起來很認真，比往常還要嚴肅，眉頭鎖川字，銳利的眼神掃過一行行奏折，下筆迅疾幹脆。跟人指派任務也不多廢話，總是一兩句便切中要害，從來都不重複第二遍。

這時候，冬寧便想，幸好他只是自己老師，不是自己上峰，否則的話，那更是要哀嚎連天了。

“鴻銘，把五月十八日的邸報找來給我。”

書吏遞過邸報，他擡手接過，餘掃到暖閣的門邊，似乎有一顆圓圓的小腦袋正鬼鬼祟祟地探出。

他目直視過去，小腦袋唰地回，了無蹤影。

角彎彎翹起，心裏一陣暖流漫過，他也說不出這是什麽覺。

熨帖，舒服，好像一顆心穩穩安放在腔，只是聽它有力地跳，便覺出幸福。

幸福？

眼神中有一剎那的茫然，他閉上眼，將那莫名其妙的覺從心中拔除。再次睜眼，寒潭無波，又繼續投到那堆冰冷冷的事務中。

夕斜照，穿菱花窗格，空氣中飛舞的浮塵清晰可見。

章淩之忙完了一天，踏暖閣，冬寧正趴在案幾上，睡安詳。

雪白的小臉著手臂，櫻微張，一呼一吸間，像只會吐泡泡的金魚兒。塵埃漂浮，霞漫在的上，暈出芒芒的金邊。

就像是誤這凡間的仙子，那樣純潔，那樣好，聖潔到人不敢誤，亦不忍染指。

章淩之站在門邊，靜靜看了會兒，方才邁開，走過去。

手指在桌上敲兩下。

“嗯？唔……”

迷迷糊糊睜眼，立起，手胡去自己的角。啊，還好還好，沒有流口水。

仰起臉，看到逆而站的人，他子太高大，將線整個抵擋了去。

“小叔叔……”裏含糊不清，咕噥著剛睡醒的鼻音，下意識張開手，就要去攬他的腰。

章淩之忙慌退後兩步。

冬寧手撲了空，這才清醒過來，訕訕地收回手，垂頭不語。

章淩之扶起袖口，右手執起桌上的墨條，硯臺裏輕輕研磨，“我說，你寫，給你父親去一封信。”

“哈？！”冬寧驚慌地瞪大眼，“小叔叔，你要跟我爹爹說什麽？要把我送去嶺南嗎？”

“瞎想什麽呢？”章淩之放下墨條，把紙在面前攤開，“盛夏將近，馬上又到了嶺南荔枝坐果的時節，按理，廣東道是要向宮裏敬獻荔枝煎的。”

他悠悠說著，筆蘸上墨遞到手裏，“如果我沒記錯，嶺南除了荔枝，還有一産，黃皮，酸甜可口，味香獨特。你跟你爹爹在信中說，他將想辦法將腌制的黃皮幹一并敬獻來宮裏。”

冬寧眨兩下眼，好像有點明白過來，他這應當是在提點父親，卻不知意在何為。

“為什麽？”

“宮中的廖貴妃近來有喜，害喜嚴重，食不振，卻單單喜食酸。這個黃皮果，正對的胃口。”

話至此，已然明了。

冬寧著筆，呆呆地轉向桌面，琢磨著怎麽去下筆。

“小叔叔，給貴妃娘娘敬獻了黃皮，爹爹就能調回來京都嗎？”

真的好想好想他們，盼這一日盼了好久。

“事宜從緩，想要回來京城，沒有這麽容易。”

“你父親在廣東道，一直埋頭苦幹，算得上勤勤懇懇，只是他不敢冒尖，自然也缺契機。”

冬寧撇撇。自己爹爹那個脾，可太了解了，窩窩囊囊了一輩子，只求無病無災保平安，敢冒頭就怪了。

“騙子，他還說，一定會爭取早日回京的呢。”冬寧不高興了。

章淩之笑笑，沉穩的聲音有著安人心的力量：“這一次敬獻，若是貴妃高興了，我便會在陛下面前提一你爹；可若是沒能高興，我便不提。”

自然，就皇帝把這個上貢算到了廣東道巡頭上。

這封信，章淩之不好親自寫，轉托冬寧筆，是最好不過。

冬寧恍然，明白過來。

這就是“上頭有人”的好，有時候，地方無數人埋頭苦幹了一輩子，缺的就是一個在上頭跟前臉機會；而有的人一旦有了契機，便能踩著他人的肩膀，穎而出。

而這樣的機會，章淩之能給他榮提點一次，還能提點無數次。

中央一點小小的風吹草，落到地方頭上，都能似泰山頂。常常，誰能提前一步知曉上頭的消息，誰就能占得莫大的先機。

朝堂那點子事兒，冬寧一個小姑娘自然鬧不太懂，但明白，只要章淩之肯出手相助，哪怕只是擡一擡胳膊，爹爹回京都能多出好大好大的希。

再次仰頭看向他，明亮的眼中崇敬之溢于言表，“小叔叔，謝謝你！”

“嗯，你以後能給我惹點麻煩就好。”

冬寧低下頭，鼓著不說話。

章淩之仔細瞧兩眼，小姑娘又有點置氣了，雪的兩腮微微鼓起，輕輕咬住，忍住想要反駁他的話。

眸中泛起點點笑意，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

冬寧不知道的是，這樣每天大搖大擺地出現在兵部衙門，雖說去了真實份，可若真有心人認出是榮的兒，不得又要給他添樁麻煩。

但麻煩就麻煩吧，想過來，自己抗下便是。

他對的縱容，竟至這種地步，可從來不知。

也沒必要知道，章淩之覺得。

他不要愧疚，只要無憂，當時曾在書房說的話，并非哄而已：在章淩之這裏，冬寧可以做一輩子的小朋友。

冬寧又挎著的書包袋，興沖沖地跑來公房裏。

大書桌前不見那道悉的影，一旁的小桌，書吏方鴻銘站起來，對表示相迎。

“鴻銘哥哥，我叔叔呢？”

冬寧這一個月跟他混了，也總是“哥哥”“哥哥”地。

“陛下今日召集閣前開會，閣老剛剛進宮去了，前腳才走呢。”

“啊……”失落地應一聲。

真是不巧啊。

方鴻銘笑了笑，哄道：“閣老吩咐了，若是雪兒姑娘來了，就去暖閣休息做功課，等他回來便是。”

冬寧點點頭，一邊取下肩上的挎包，一邊拖著步子往暖閣去。

趴在小書桌前，有氣無力地揮著筆。今日，外頭的公房了個陪溫書的人，上似乎比往常更疲乏。其實往常他在時，也是忙于公務，并沒有什麽時間管，可只是知道他人坐在外面，這心裏頭就滿滿當當的。

仿佛又回到了他教導學習時，他在外面的大書房點著燈看書，而則在旁邊的小書屋裏溜號。

冬寧打個哈欠，把課業往旁邊一推，又枕著手臂瞇覺去了。

“哎？章大人呢？”

“閣開會去了。”

睡了不多久，迷迷糊糊聽到外面房間的說話聲，窸窸窣窣，惱人得。

冬寧砸吧砸吧，換一只胳膊接著睡。

裴一鳴聽說章淩之進宮了，臉立馬松懈下來，撇著，將被迫修改了好幾天的狀子往桌上一摔。

方鴻銘瞟他一眼，見他面不善，似在醞釀著什麽，不敢多話，只是繼續埋頭苦幹。

這章淩之和裴一鳴，他哪個都得罪不起。

章淩之是一路扶搖直上的天子寵臣，深皇帝重，又有權柄在握的當朝首輔楊秀卿替他背書。朝中多有傳聞，說章淩之極有可能接任楊秀卿，為下一屆首輔。

而這裴一鳴……雖說被章淩之三級，是妥妥的直隸下屬，可他在兵部卻一貫囂張得很。就為著他出河東裴氏，百年積澱的大世族，基深厚，歷經五代帝王，家族勢力在朝中盤錯節，旁人輕易不敢得罪。

方鴻銘把什麽都看在眼裏。

這裴一鳴和章淩之，向來不對付。

因章淩之為人嚴苛，看不慣他這世家子的散漫作風；而裴一鳴又矜驕慣了，百年氏族涵養出的傲氣，他很是看不上諸如章淩之這種靠自己本事爬上來的寒門子弟。他背地裏對章淩之一口一個“南方土鼈”，兵部同僚們多有耳聞，可也只是噤若寒蟬。

更重要的一點是，裴一鳴的大哥裴一元，戶部尚書，閣員，與章淩之向來政見不合，亦是下任首輔的有力人選。

裴一鳴手背在後，環視一圈，頗有種“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的得志之。

見房中無人，又只有方鴻銘在低頭幹活，不由靠在他的桌沿，子傾過去，手在他寫寫抄抄的筆邊敲兩下，“哎。”

方鴻銘立刻擡頭，賠上恭謹地笑，“裴大人，何事？”

裴一鳴出個意味深長的笑，朝他飛一個眉，頭往章淩之空著的書桌撇兩下，“那個……你聽說了沒？”

方鴻銘故意擺出個無辜的面容，“聽說什麽？”

“嘖！”裴一鳴立起子，一副“你這都不懂”的表，“就這章越啊，和他寡嫂那個事兒……”

“哎呦！”方鴻銘把筆放下，起擺擺手，“這可不敢說！空xue來風，豈能往閣老上胡扣？”

“哎！”裴一鳴提高了嗓門，“我可沒有往他上扣，這都是有憑有據的！”

方鴻銘再是想一碗水端平，也不了裴一鳴這種拿桃緋聞壞人名聲的行為，笑容也不由得出幾點不易察覺的譏誚，“如何來的憑據？莫不是大人您親自趴在床底下聽過不？”

裴一鳴不服氣，竟是激到差點卷袖子，“這事兒，他章越的侄兒早都捅出去了！京都中好多人都知曉。你說說，他侄兒都站出來親自指認他了，若不是實在看不慣他章越這吃幹抹淨、背信棄義的行為，何至于被到如此地步？寧願搭上自己母親的名聲，也要揭他個道貌岸然的僞君子！”

方鴻銘努了努，只好道：“這都是別人的家事，旁人哪兒得上話？真真假假，說不清楚。”

“呵。”裴一鳴一聲冷笑，“你同這種人，最好也離遠點，表面上裝得正人君子，實則啊，裏頭污糟得很。跟自己寡嫂做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眼看得名聲壞了，又趕地劃清界限，嘖嘖嘖。”他連連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