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程硯靳沒想到到最後, 他還得搬出原楚聿來,或者搬出他邊的人,才有可能得到林瑯意一句不怎麽確定的承諾。
竭澤而漁, 飲鴆止。
但沒有關系, 他想,在他發現原楚聿介在他們之間時, 他的那些默許已經注定了他在這段關系中的定位。
比起因為什麽事回來, 回來這件事更值得慶祝。
程硯靳打起神將工作在前三天幹完,歸心似箭地飛到G市, 下午三點多就等在公司樓下,想要接林瑯意一起去機場。
林瑯意卻很久都沒下來, 再不去機場就要錯過預定航班了, 程硯靳終于下了車,去到前臺問,得到了林瑯意今天臨時出短差的消息。
沒有告訴他,隔著城市的距離,以及更加虛無縹緲捉不的兩人之間如蜘蛛一樣脆弱的聯系, 讓他本就岌岌可危的神經幾乎斷開。
程硯靳在前臺渾渾噩噩地站了好一會兒, 低下頭, 說了句:“謝謝。”
他返回停車場,沒有離開,而是就這樣坐在駕駛位, 像是一尊凝固的雕塑一樣等。
這樣的等待, 已經有很多很多次了,夜不歸宿的那晚, 出差途中千裏迢迢回來後不敢上樓的那次,以及兩人相隔兩地後數不清的當夜來、當夜走只為在樓下擡頭看一看辦公室裏那盞亮起來的燈。
沒關系的, 他願意等更多次。
一直等到晚上十一點左右,程硯靳才看到公司車將人送回來。
汽車駛的燈一照,他那死寂的瞳仁終于一,好像終于活過來了。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公司接送車停好,這才眨了眨因為長時間出神後幹燥疼痛的眼,推開門,朝著接駁車走去。
林瑯意風塵仆仆地提著行李下車,一眼看到程硯靳的時候還愣了一下,後陪同出差的幾位經理瞧見了,打趣:“林董,是男朋友?”
回過神,沒有順著話題下去,而是認真介紹:“程氏未來的接班人,公司東名冊沒細讀過嗎?程硯靳啊。”
打太極似的回避并不明顯,帶著科打諢的口吻,說完後還讓諸位早點回家休息,這幾日的出差可以找時間調休。
哪個打工人不喜歡早點回家,哪個打工人願意大晚上站在公司門口陪老板聊天?林瑯意都這麽說了,那自然是順驢下坡。
等人都散了,才轉過臉,面上沒有半點因為兩人疑似斷聯分手後再見面的尷尬,而是微微笑著問他:“等很久了嗎?”
這一句話簡直太犯規了。
簡直像是棄貓效應的現實運用。
程硯靳前面那麽長時間的獨守空閨,經歷了那麽久被冷落丟棄的覺,以及每一天每一晚都拼命將自己的所作所為一點點反思複盤過去的自我折磨,幾乎已經到了萬念俱灰的地步,今天來接但卻錯過仿佛也是死駱駝的一稻草,他都已經接了自己再一次落空的結局。
“沒有,沒有,”他用力搖了下腦袋,憋住躥上鼻腔的酸,“我也剛到沒多久。”
林瑯意打開手機,手指在屏幕上劃了劃,翻轉過來給他看:“可是前臺說你在傍晚下班前來問過我的行程?”
他一時間沒有想好怎麽回答,一看到,他的腦子仿佛就斷了線。
“你先回去吧,我們就不坐同一航班了。”林瑯意在他在外面的小臂上瞧了一眼,發現他好像瘦了不,話語微微一頓,盡量將語氣放,“葬禮上人多,我們一起回去的話,前面那些因為異地産生的流言不是白搭了?”
他不吭聲,將頭顱更深地埋下,停車場的水泥地面很快滴落兩滴水,像是臨了下雨前預告著落在腳邊的雨滴。
頓了頓。
只是想跟人分手,倒也不是想把人弄哭……
“你看啊……”一出手指掰過去,“你現在是不是又有錢又有自由,還——”
“你不?”他忽然擡頭,紅紅的眼睛一閃而過,他沒也沒,只用那的睫反複刷過偏淺的瞳仁,小聲說,“你以前每次吃過飛機餐回來都會的,公司接送車又沒吃的,都這個點了,我帶你去吃點夜宵好不好?”
他舉起兩只手,上面還有燙到的痕跡,但被他展示得好像是勳章,他就用那種難得考了一次80分戰戰兢兢地想將卷子拿給子龍的家長看的孩子,揣測著的神說:“林瑯意,我現在會做飯了呢,不是那種清蒸和水煮,我還會煎炒了。”
林瑯意的視線下意識在他攤開的雙手之間凝了一眼,燙傷後留下的一個個沒有消退的不規則傷疤就像是布偶上起來的一塊塊迥異的布,因為沒有適配到最合適的,所以那些偏紅或者是偏褐的皮顯得格格不,是最糟糕的繡工。
張了下,沒有第一時間說出話來。
在他上看到過一些陳年舊傷,時間太久了,所以傷疤已經褪了淺白的細長條紋,就像是一條呼吸時翕鱗片的魚,在線下會折出淡淡的銀白。
記得他以前對這些傷不屑一顧的態度,有些他會記得是哪一次運競技時的傷,有些是打架,還有一些他說他記不清了。
但無論如何,被滾油濺起的燙傷疤痕出現在他上,幾乎是聞所未聞的事。
兩地分居讓他速了烹飪,而對而言,像是把一個聯系方式拉黑刪除,因為很久沒有見到,所以在下車第一眼看到他安靜沉默的等待時,甚至沒有捕捉到自己那一瞬間的心有沒有什麽變化。
但是。
“你回去吧。”說。
“你不嗎?”他固執地問了第二遍。
林瑯意確實蠻的,胃裏空空,想要出時間回A市,所以這幾日減了睡眠,在飛機上連機餐都沒吃,一路從起飛睡到降落,就為了補覺。
但是。
生怕自己的胃哪壺不開提哪壺地此刻一聲,于是口是心非地一手按在肚子上,一邊搖頭:“我不,你早點回A市去吧,葬禮的事,如果我趕不上了,會自己跟原楚聿致歉。”
說完就轉往自己車位走去,沒理會後沉默不語的男人。
他沒有追上來,林瑯意在開車回家的時候頻頻往自己的後視鏡瞄,在看到後真的沒有別的車輛一路尾隨後有些失笑,覺得自己真是被他哭得喪失了基本的判斷能力,這又不是拍電影,程硯靳被公司絆著,他總要回去的。
回到家裏,林瑯意連行李都沒收拾,直奔冰箱想看自己有啥吃的。
打開後,沉默了幾秒,關上,掏出手機準備點外賣。
這個點,那還是來點燒烤炸串什麽的吧。
餐還沒下單完畢,程硯靳的視頻電話忽然跳出來,林瑯意沒收住狂點炭烤五花的手指,直接按了接通。
接通後的屏幕并沒有亮起來,好半天,林瑯意才發現鏡頭對準的是一片汪洋的大海,在慘淡的月下深邃濃重到如墨一般。
清晰地聽到了海浪拍打礁石的聲音,像是炸開的沉悶煙花。
“程——!”將剛打開的氣泡水往桌子上重重一放,聲音一下子拉起。
鏡頭一轉,掠過的視角裏掃過了好多扁的易拉罐,站著或者躺著,海風一吹,滴溜溜地轉著。
這分明是在一塊大石頭上。
林瑯意額角直跳,將椅子一拉,在地板上發出了尖銳鳴聲。
鏡頭被程硯靳舉起來對著他的臉,他的腦袋靠在崎嶇不平的石頭上,往上仰著臉時那顆結越發明顯,支起的手將手機舉得很近,幾乎快到臉上,放大湊近的距離讓他那雙淺褐的眼睛明亮有神,飲酒後不僅沒有磨掉眼裏的,反而讓他在這樣稀薄的月下顯得依眷念。
什麽人大半夜跑海邊去啊?!
要不是看日出,要不——看他剛才吧嗒吧嗒掉眼淚的樣子也不像是看日出。
程硯靳不會是想不開要跳海吧?!
這哥做出一些腦幹缺失的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林瑯意定了定心神,努力下心裏七八糟的念頭……不管怎麽樣,人不能出事。
原本打算紮起頭發來等飯吃的皮筋被隨手扔在桌子上,連房間裏的手機支架都來不及拿,拖過桌子上的紙巾盒子臨時充當了一下,然後住自己的緒,沉聲問:“你在幹什麽?”
程硯靳可能是喝多了,他沒回答,只專心致志地盯著屏幕裏散落在前的擺的發尾瞧,忽然笑了一下,說:
“林瑯意,我想起你第一次在我房間裏過夜時,也是這樣從床邊冒出半個腦袋往下看打地鋪的我……我最近總是想起以前,一遍遍地想。”
他在自己面前比劃了一下:“我當初覺得,你那些從床邊垂下來的長發像是高塔裏的萵苣姑娘一樣,好像出手,就能夠沿著長發從塔下攀爬上去,去到你邊。”
他的表看起來有一種故作輕松的悲涼,就好像在看一場喜喪一樣,歡快熱鬧的樂奏樂聲構出一場悲劇的終結。
林瑯意心裏七上八下的,之前在發現程硯靳默許這樣詭異的三人關系時以為他如一樣懷抱著叛逆搞砸的心態來看待這一場聯姻,所以越到接近可以解的時候,就做得越過分。
面對孟徽林向朔等人,或是面對封從凝程揚康的臉時,那種越越逃的犟勁在裏像是火一樣躥,用完全掀桌子的破罐破摔的態度在攪爛一場聯姻關系。
程硯靳想要自由,難道不想要嗎?
本不想這麽早就結婚。
惡劣地想著,哪怕表面上兩家的聯姻已經如一張紙一樣脆弱不堪,但這張紙最初也是維護起來的,一開始他不配合,現在不配合,想撕掉這張紙,這很公平。
捫心自問,對程硯靳所做的過分事,有很大一部分是來源于他作為聯姻方這個份,因為這個份,將他的評分往下一再。
而原楚聿,作為完全意料之外的第三者,一開始并不想將他牽扯進來,而後來,也許是因為他代表著叛逆時負隅頑抗的桃花源,頂著婚約,背著他最好的兄弟,去找他,這樣的多重份讓有一種不知道什麽時候大家一起炸的掃雷心態。
原——
的腦子裏閃現過原楚聿的臉,剩下的思緒不知怎麽的驀地中斷。
林瑯意重新將注意力集中到眼前屏幕裏汪洋的大海。
程硯靳從一開始的懟天懟地,到後來的裝作視而不見,再到現在自由唾手可得時他一次次流的眼淚,每一次都讓意外不已,也放任越來越大膽。
只管讓自己隨心所,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場戲中剩下兩人應該怎麽辦,那些明裏暗裏的針尖麥芒、暗湧,都當作看不見。
沒沒強迫,需要解釋什麽嗎?不開心,不滿意,他們大可以主離開。
就像這次毫無預警的異地斷聯和冷暴力,下了這一顆子,請君甕般等著,或者說迫對方先撐不住後開口一拍兩散。
林瑯意的腦子裏各種想法井噴湧流,但在這種時候,把人安下來依舊是第一要務。
皺著眉,正思索要如何切,是隨口編一些蹩腳的趣聞軼事,還是張冠李戴地扯一些博眼球的虛假新聞轉換心——
程硯靳忽然開口:“林瑯意,我給你編辮子吧。”
他先起了話頭,林瑯意立刻放棄自己的努力,順著他的話往下:“你還會編辮子?”
是真的不知道。
難道這段時間他不僅鍛煉出了做飯水平,還練出了編辮子的手藝?
“嗯。”程硯靳隔著屏幕依依不舍地了臉頰旁的烏發,“我媽媽查出得病後就知道頭發肯定要沒了,所以那個時候帶我去了公益組織的宣講會,看那些兒,參加青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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