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在去老宅的路上, 林瑯意的手機震聲一直沒有停過，消息一個接著一個，卻沒機會拿出來回複。

因為封從凝領著上了自己的車, 兩人一起坐在後座。

一路上封從凝都拉著臉, 著自己隆起的肚子一個勁地嘆氣，若不是顧及著前面司機長著兩只耳朵, 盤問過程大約在路上就要開始了。

“你們之間究竟是怎麽回事？”

“好端端的, 怎麽突然說要解除聯姻了？”

到老宅後，這是林瑯意進門聽到的第一句話, 隨後跟進門的孟徽和林廖遠聽到這個消息，皆出了驚愕的神。

更讓人愕然的是, 程硯靳跪在程老爺子面前, 一旁程揚康并著稍佝著背站著，臉上表五六的。

偌大的房子裏，程老爺子敞著雙威嚴地端坐在沙發正中央，手裏拄著那黃花梨拐杖，雙手疊按在上面, 背脊直。

林瑯意的視線在程硯靳稍顯淩的服上瞟了一眼, 擰起了眉。

人都齊了, 將門一關，所有的話都可以挑明了說。

林瑯意剛坐下，程老爺子便說：“你剛才說的那些話, 現在再說一遍。”

這話是對程硯靳說的。

程硯靳頭也不擡, 更沒往任何人臉上看去一眼，自始至終目視著前方, 沉著道：“我做錯了事，所以來自白認錯。”

老爺子瞇起眼：“什麽錯？”

程硯靳的視線落在面前那線條彎曲巧致的拐杖上, 語調沉穩：“我跟林瑯意分開，是因為發現我酒後誤事了，所以破裂了。”

平地一聲驚雷。

“你說什麽！什麽酒後誤事了？”封從凝大驚失，“你說清楚！”

林瑯意頓了頓，微微蜷起手指，眉頭蹙得更。

這是什麽發展……兩人之間可沒有計劃過這種劇。

和孟徽都沒輕易發聲，林廖遠脖子一擰，瞪著眼剛要質問，被孟徽及時拉住。

老爺子下顎骨微微著，下上的胡子也跟著。

他睨著跪在自己面前的寶貝孫子，握拐杖頭，問：“什麽意思？”

程硯靳始終跪著，居然也沉住了氣，學會了春秋筆法打太極，道：“就是我不小心喝多了酒，自己也斷片了，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

“醒來後，林瑯意給我打個二十幾個電話，怕我出事，來找我……”他抿，將頭低下去，“就吵了一架，這是原則問題，不肯原諒。”

話音剛落，程老爺子忽然起拐杖，狠狠地朝著程硯靳的肩背上大力打了一記。

程硯靳躲都沒躲，被這一下打帶到肩膀，整個人沒跪穩往一旁摔去，“咚”的一聲不知道磕到了哪裏。

林瑯意的臉徹底冷下去，一言不發地看著這一場鬧劇。

坐在位置上，從頭到尾沒有調整過姿勢，就連臉上的表都沒有變過，好像這與全然無關，只是一位冷眼旁觀的局外人。

“跪好！”程老爺子半點沒有留，用拐杖像是勾起一個垃圾袋一樣去挑起程硯靳的脖子，強行讓他歸位。

程硯靳踉蹌著低著頭用手背了一下下，手肘撐地借力，重新跪直了。

“你跪我有什麽用？”老爺子將拐杖狠狠敲在地上，末了依然看不過眼，往程硯靳側腰響亮地了一記，“你對誰做錯了事，就去求的原諒！”

程硯靳的結滾了滾，點了點頭，起時腰牽扯到剛才被擊打的部位，作遲緩了一瞬，老爺子的拐杖又要飛過來。

他往後退開幾步，轉頭往林瑯意這裏走來。

“小意，我們一開始能湊聯姻意向，是我們兩家人都樂見其的事。”程揚康不願意這樁聯姻被輕易作廢，一開始的時候看上林家是因為難得能從程硯靳口中得到一句“就要”，後來，則是因為林家騰籠換鳥，扶搖直上，更何況現在林氏所有資本都被林瑯意一人掌控，這種況在家中有多個子的豪門家庭中實在太稀。

不誇張地說，林瑯意就是只金鳥。

現在說出去，人人都會豔羨程家選了門好親事，誇獎他們眼獨到，這是買了一直潛力并且漲停了。

怎麽能說斷就斷呢？

程揚康將利益擺出來，和稀泥：“你看，我們合作後，應山湖翻天覆地，我們有關護品和醫藥條線中跟你們的合作也越來越，這是雙贏的好事。”

“人家兩個年輕人在說的事，你扯什麽共贏不共贏的？！”程老爺子忽然重重地將拐杖往地上一篤，厲聲駁斥。

程揚康一噎，也不敢吱聲了。

程硯靳走到林瑯意面前，所有人都默契地閉了。

林瑯意疊雙，人往後靠，微挑起下審視著站在面前籠罩出了一小片影的男人。

程硯靳背對著人沖比了幾個手勢，半點反應都沒有，只冷眼看著他跪在自己面前。

怎麽不清楚這種苦計的意義，就像是不聽話的小孩在外做錯了事，父母的教訓其實是另一種保護，讓對方可以看在不留的責罵後放過一馬。

看在他了教訓的份上，看在他真心悔過的份上，看在兩人聯姻是共贏共利的份上，今天這頓打打完了，再繼續往前看吧。

林瑯意覺得有意思，又覺得今天這出完全意料外的戲就好像從頭到腳參與、又沒有參與的聯姻，荒謬、離奇、關上門和往外看是兩張臉，也不知道這種自欺欺人的故事要持續到什麽時候，誰又是觀衆。

“是這樣嗎？”問。

程硯靳正在背對著人沖瘋狂打手勢，他見表不對，更急著比劃。

“我問你，是這樣嗎？”林瑯意又問了第二次。

程硯靳沒法，只能著頭皮回答：“是啊，林瑯意，你忘了嗎，這之後你去了G市，異地沒能讓我們兩個冷靜下來，——”

林瑯意淡淡反問：“我們之間是異地之後才出現問題的嗎？”

程硯靳原本還沖出寬的笑在給使眼，聽到這樣的話，肩膀終于漸漸繃，偏淺的褐瞳仁出了幾分恐慌，直地跪在地上，手足無措地看著。

林瑯意扯了下角，他不笑了，反而挑起一個淡淡的弧度：“我們之間，還真是，幾乎沒有同頻過。”

“林瑯意！”程硯靳眼皮急跳，意識到接下來要說什麽了，慌不擇路地往前膝行幾步來抓住的手。

林瑯意擡起臉，沒再跟他對話，而是環視了一圈，在每個人臉上都停頓了下，問：“真難得在你們口中聽到兩個字，我找來找去，也沒從你們曾經說過的話裏找到兩個字，怎麽到了要分開的時候，開始口口聲聲地說了。”

將自己的手指從程硯靳滾燙的掌心裏一點點出來，他握得很，像是在抓住一救命稻草。

到手指不出來了，林瑯意直接將自己的左手高高擡起，甩開了他。

程硯靳面慘白，哀求地看著。

林瑯意盯著他：“從一開始，這段聯姻有利益，有合作，就是沒有吧？”

“小意，可以培養的……”封從凝對林瑯意的很複雜，有時候，代表了程硯靳那一方的勢力，是能跟他肚子裏未來的孩子爭高下的競爭對手；有時候，手裏著如此龐大的商業利益，那又代表了兩家聯姻後程氏無論如何都能喝到一口湯。

“你們有沒有見過關在一個籠子裏的倉鼠？”林瑯意忽然換了個話題，“飼養員將心挑選的倉鼠同伴或者配種對象放在同一個籠子裏，原本想著怎麽樣也能配對功，結果一只倉鼠吃掉了另一只倉鼠。”

將雙手叉著，平靜地陳述：“我第一次看到倉鼠會吃合籠的夥伴時很震驚，但是現在當我為了籠子裏的那只倉鼠，就完全理解了。”

屋子裏雀無聲。

林瑯意將視線停在林廖遠臉上，時間太久，以至于林廖遠被盯得後腦勺漸漸了。

恍惚之間，也許是剛才球場上林瑯意跟原楚聿忽然有了過接，林廖遠不知道為什麽這個時候想起了原楚聿看人時深邃沉寂的眼神，跟此刻自己向來八面玲瓏的兒有那麽一瞬間是如此相似。

林瑯意似乎只是在說一個常識，語速如常：“如果你們見過吃同伴的倉鼠，你們就會知道，你把手指進去想要搶救悲劇時，那只倉鼠會連帶著咬傷人的手指，一點不留。”

“我想，它最想吃掉的是把它關進籠子裏的人，只是它沒辦法像吃掉另一只倉鼠一樣啃食掉一個人。”

林瑯意輕微地蹙起眉，面上好像真帶了點困，求知若地看著神各異的衆人，詢問：“如果它有機會，你們覺得它會吃嗎？”

“珠珠……”林廖遠被說得皮疙瘩都浮了一層，“我們聽懂了，當時安排你們兩個孩子認識也是因為各方面因素，你又懂事，識大，所以才——”

“懂事，識大。”林瑯意點點頭，“我跟程硯靳一開始磨合的時候——”

學著林廖遠的口吻咬重字：“也是因為各方面原因，都是我在維護，但現在我不想奉陪了。”

程硯靳心慌意地看著，越聽越是發慌。

他原本確實是拿著異地的借口說開的，但剛才他在來路上聽到了球場上的事，也知道程揚康等人起了疑心，這才轉而編造了一口黑鍋，試圖將事蒙混過去。

但林瑯意好像并不想以這種方式，甚至因為他的自作主張，連什麽異地的借口都不想扯了，像是想要直接將桌子掀了，將所有難聽的話都說個遍。

程揚康也坐立不安地將兩只手張開又握拳，跟著勸：“先前，我們也知道程硯靳這小子是什麽格，小意你辛苦了，以後……”

“什麽以後？”林瑯意忽然笑起來，在程硯靳徹底將心沉下去時，他聽到了那句，“以後坐主桌來喝我跟別人的喜酒？”

封從凝面驟變，下意識坐直了，把心裏最想問的話問出口：“你跟原楚聿是什麽關系？”

林瑯意重新將球踢給了程硯靳，好整以暇地看著他，邊還掛著笑，問：“你說還是我說？”

程硯靳臉煞白，林瑯意本沒給他多反應的時間便擡起頭，聲音清脆地回答：“對啊，正如你們猜測的，我跟他——”

“是原楚聿喜歡！”程硯靳猛地轉過面向神震驚的程揚康等人。

他這句話說得痛苦又剜心：“原楚聿喜歡很久了，我一開始對這段聯姻不上心，還跟他提什麽開放式關系。”

“你，你……”程老爺子活到這個歲數都不知道“開放式關系”是個什麽詞，他的腦子一片空白，指著程硯靳的手指抖了又抖，最後臉鐵青地憋出一句，“你有沒有腦子？！”

“所以，你們現在還覺得這個能培養嗎？”林瑯意一個個地看過去，從自己的包裏出手機，翻找聯系人，“今天問話，你們了一個人，但沒關系，我幫你們過來。”

“小意，小意，”程揚康連忙來攔，封從凝也幫腔，可林瑯意手往邊上一揚錯開他的阻攔，那個電話就這麽撥出去了。

這個電話讓覺得爽快非常，讓想起那次吃飯時中途離席開著機車去兜風時的覺，甚至沖林廖遠晃了晃手機亮起的屏幕，挑釁似的。

一直都是在“顧全大局”，好想看看掀了桌子後，別人來“委曲求全”的樣子。

林廖遠從來沒把原楚聿和自己兒的名字放在一起過，他不知道那“開放式關系”中原楚聿是主方還是被方，嚇得也過來攔，不想牽扯到更多人。

“原總這幾天家裏剛出了事，我們還是不要輕易打擾他……”

“有意思。”林瑯意冷笑，“不想我打這個電話過去是因為不想跟他對峙？那你們問我的時候還帶勁的，怎麽，到這個份上了，還在看人下碟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