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私又惡心。
要不是楚沁在這,沈縱還真有點想笑。
這麽多年,這五個字埋在他心裏,痛得要死要活時他也從沒說出過口。
卻從方北裏說出來了。
可笑的。
沈縱把電腦放回背包裏,拉上拉鏈站起。
楚沁下意識拽住他,“你去哪?”
沈縱把背包放回椅子上,示意茶幾上的水果籃,沒什麽表地說:“給你切點水果。”
楚沁慢慢松開手,面上不大自在。
沈縱挑了幾樣楚沁吃的水果,洗了切好放在面前。
“沒叉子,用一次筷子吧。”他把筷子拆好,磨掉倒刺,遞給楚沁。
楚沁沒接,目愣愣地盯著他的手。
兒子的手像,白皙修長,指骨分明,生得好看。
但知道,這雙手的手心底有個被煙燙傷的疤。
不是意外,而是他的生父,那個畜.生,帶著惡意地反複在同一個地方燙出來的。
滾燙的淚珠滴落在沈縱手背上,順著腕骨低落在地上。
楚沁:“你有沒有恨過我?”
沈縱出手,將一次筷子用幹淨的紙巾包好放在一邊。
他又了幾張紙巾給楚沁。
楚沁著紙巾,“你是因為恨我所以才和在一起,你想要報複我是嗎?”
沈縱的腳步頓住,轉過,不敢置信地看著,“原來你找是……你怎麽能……和說這些?”
楚沁被兒子的目看得心虛,垂眸解釋,“我就是擔心。”
“擔心什麽?”沈縱往前走了一步,“擔心我和在一起?還是擔心我報複你?”
“阿縱,”楚沁倏地擡頭,著兒子的臉,“你告訴我,你和方北到底怎麽回事,你們有沒有……”
“有。”
楚沁愣住了,睜大著眼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阿縱,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我說‘有’,”沈縱扯了下角,似笑非笑,“是說我有恨過你。”
楚沁突然不知道聽到這個答案是高興還是不難過了。
只有淚水止不住地從眼角落。
楚沁二十歲上有的沈縱,現在也才不到四十的年紀,沈縱的容貌一看就繼承的,皮相骨相都好看。
除去和方敬賢在一起被人罵小三狐貍,子溫和忍,被人欺負了也只是背地裏抹眼淚。
當初方北罵得再難聽,在方敬賢和沈縱面前,他也沒說過方北一句不好,反倒總勸他們要讓著方北。
但沈縱卻恨極了的眼淚。
因為諒的永遠是別人,不管自己兒子上有多痛,寧願哭著朝施暴者求饒,也不願帶他離暗無天日的生活。
“你不用搬回去,”沈縱說,“開學了我會回學校住。”
“阿縱,我不是要趕你走,我只是不希你和方北走得太近,”楚沁抹掉眼淚,盡量心平氣和道,“方北心裏在想什麽你難道不明白嗎?恨我,也恨你。會去找你,和你親近,是為了阻止我和你方叔叔在一起。”
“我知道,”沈縱閉了閉眼睛,木然道,“可不該恨我們嗎?”
*
方敬賢理完公司的事,直奔醫院。
楚沁吃了藥睡了,房間裏沒開燈,模糊的視線中,窗邊的沙發上坐著一個人。
楚沁睡覺淺,一點亮和聲音都不能有,沈縱只能借著窗外微弱的亮看電腦。
他沒打字,沒發出一點聲音,只悄無聲息地游覽頁面。
方敬賢走到他邊,輕聲道:“回去吧?”
沈縱沒客氣,收起東西。
方敬賢把人送出病房,又一路下樓。
兩人站在住院部樓下。
知道方敬賢有話要說,沈縱擡了擡肩上的背包,停住腳步主問:“方叔叔,有什麽話您直說吧。”
“也沒什麽重要的事,”方敬賢斟酌了一下才說,“我只是聽說昨天你和小北一起離開的醫院,但小北沒跟你一起回家。”
這件事昨晚上方敬賢應該就知道了。
今天早上面時他沒和沈縱提,直到現在才說起,所以他想說的不僅僅是這件事。
果然就聽方敬賢說:“下午劉管家給我打電話,小北昨晚一晚沒回去。”
沈縱擡眸看過來。
方敬賢擺了下手,“別擔心,小北一早就往家裏打電話,老爺子那裏也報備過了。”
方敬賢說著笑起來,“別看小北一副橫得要命的樣子,敢跟我和爺爺甩臉子,但每回和那幫朋友出去玩,回家晚了,都會和家裏報備,這點從小就沒讓我們心過。”
圈子裏的小輩,和方北差不多大的,潔自好的有,但比例實在太低。
不人家對孩子的要求低到,只要不犯事,或者就算犯事也別是人命關天的大事就算懂事。
像方北這種家裏沒給定門,自己地往家打電話報行蹤的簡直是異類。
沈縱并不了解這些,但還是順著方敬賢的話點了下頭。
方敬賢無奈搖頭,“連家都不肯回,看來是真不高興了。”
“方叔叔……”
“我說這件事不是想要指責誰,”方敬賢打斷沈縱,更是怕他誤會,趕解釋道,“我聽說你們最近相得不錯,我是怕這次的事讓你們之間産生誤會,又把關系鬧僵了。”
“你媽的事,我代小北向你道個歉。至于小北那裏,你能不能……也別往心裏去?”
方敬賢不希沈縱和方北的關系再次惡化。
他一心想和楚沁結婚,也希家裏和和睦睦,沒有爭吵。
讓方北先低頭認錯絕對不可能,所以他只能來沈縱這邊努努力。
沈縱雖然子淡,但并非沒脾氣。
都是年輕人,方北又把人家媽氣進醫院,想來這事沒那麽容易過去。
方敬賢以為還得努努力勸沈縱,沒想到對方很幹脆地點了下頭,說了句“我知道了”。
沈縱就這麽輕易答應了,一時竟讓方敬賢不知該接什麽話。
“哦,那行,你趕回去吧,你媽這裏有我,不用擔心。”方敬賢想了想又說,“這兩天怕要委屈你了,等氣撒夠了,這茬過去,你和小北挑地方,咱們全家找個時間出去散散心t。”
離開醫院後,沈縱本想回方宅,卻接到了那家兼職酒吧同事的電話,讓他幫忙代個班。
那邊像是有急事,找不到人這才給他打電話,沈縱答應了對方。
換上工作服,沈縱來到吧臺後的工作區。
現在還沒到酒吧一天之中最熱鬧的時候。
場子裏人不多,另外兩個調酒師閑著沒事聚在一起聊天。
他們在聊不久前發生的一件事。
“也不知道是哪家千金,看著很年輕,怕不是還在念高中吧?”其中一人砸吧兩下,一臉憾,“長得是真他媽漂亮,我剛才給送酒,你不知道,近距離看,簡直絕了!不僅漂亮還豪橫,陪喝一杯酒就給一萬塊,要不是我當班,高低得過去喝他個十杯!”
“高度烈酒,十杯?半杯你就掛了!”另一調酒師說,“你沒看最後那小帥哥喝什麽樣了?”
“那小帥哥不像是為了一萬塊錢,兩人像是認識。那富家千金不是說了嗎,一口氣喝完一杯的,要是不想要一萬塊錢可以問要別的,要什麽都行。有個男的說他不要錢,要讓富家千金親他一口,男的一說完,那小帥哥二話不說端起酒杯就幹了,還一連喝那麽多杯。”
“我要是那小帥哥我也喝,朋友長那麽漂亮,別說被人親一口,多看一眼我都覺得虧得慌。”
“德!為了人連小命都不要了……”
兩人正聊得熱火朝天,就聽見有人問,“人呢?”
“什麽人?”
“陪喝一杯酒給一萬塊的富家千金,那人現在在哪裏?”
“人早離開了,還等著你喝那十杯酒啊?”
“離開去哪了?”
“關你屁……”
那人拉住同伴,對他使了個眼,然後轉頭對剛來的調酒師說:“好像和我們老板認識,那小帥哥喝到第三杯時,老板就過來了,把兩個人都帶走了。”
聽到人被帶走後,沈縱毫沒有猶豫,離開吧臺往外走,邊走邊拿出手機發消息。
消息還沒發出去,眼前一個影晃過。
沈縱認得,那人是彭的助理。
彭助理在場找了個人高馬大的服務員,還想再找一個,正巧瞥見沈縱經過,直接住了他。
彭的助理把兩人帶到老板辦公室外,扣了兩下門,裏面傳來彭的應聲。
進門前,助理低聲囑咐兩人:“進去後把人扶出來就行,別多話。”
打開門後,三人一前一後進去。
彭辦公室裏除了他,還有另外三個人。
辦公桌後的椅子上坐了個人,椅子背對著門口,看不見坐在上面的人,只看見一頭栗棕的長卷發垂在皮椅的靠手兩側。那人游戲玩得投,某款大熱游戲的背景音不斷響起。
彭和一個戴眼鏡的男人各坐在會客區的單人沙發上。
旁邊的三人沙發上還有個人頭朝下趴著。
他們進去後,彭他們的談聲就停止了。
彭助理對戴眼鏡的男人畢恭畢敬地喊了聲“周總”,對方頷首後,助理才讓沈縱和另一個服務員把沙發上喝得醉死過去的人扶起來帶出去。
把人扶上車後,沈縱和另一個服務員就離開了。
回場的路上,另一個服務員因著剛才的“共事”,和沈縱聊起了天。
“那個周總,就是‘淩海地産’的周淮川,把咱們京城的房地産産業劃分南北兩塊,如果南邊是‘肖氏置業’的地盤,那北邊就是‘淩海地産’一家獨大。”
那人神神地說,“周總和我們老板是朋友,我之前見他來過咱們這,和今天一樣,也是來逮淩家那小丫頭的。
也就是剛才在場子裏一萬塊錢請人陪自己喝一杯酒的那位富家千金。
淩家人十年前幾乎死絕,就剩一個。嘖嘖,才多大,作風派頭比誰都大!聽說都是周淮川寵出來的。哦,還有剛才喝死過去的不是男朋友,是表弟……”
沈縱沒興趣聽“淩海地産”為什麽是姓周的掌權而不是姓淩的,也本不想聽“周總”極傳奇彩的發家史。
他拿出手機,點開某個對話框,剛才的消息編輯到一半還沒發出去,他又一個字一個字地全部刪掉了。
想來也不可能是方北。
就那個酒量,別說喝烈度酒,就是聞一下估計就醉了。
那個讓沈縱臨時頂班的同事,辦完事趕慢趕,回到酒吧也已經快十點了。
沈縱離開酒吧,打車回了方宅。
經過東樓時他腳步停頓了一下,擡頭看向二樓。
方北的房間在東樓二樓,房間的窗簾拉著,沒有一線出來。
他默不作聲地看了會兒才回了西樓。
西樓的傭人看到他回來,問他要不要吃點宵夜,他說在外面吃過了。
回到自己房間,打開燈,沈縱一眼就看見了整整齊齊疊好了放在穿凳上的白襯衫。
這兩天降溫,他都是在T恤外穿薄外套,已經很久沒穿襯衫了。
這是中元節方北穿在上的那一件。
他走過去,拿起服,不用湊近就能聞到服上順劑的香味。
雖然知道不可能,但他還是忍不住會去想象——
自己這件服和方北的混著放在洗籃中,它們會在同個洗機裏清洗,攪弄,烘幹……
消息提示音讓沈縱從某種不控制的遐想中回過神。
他打開手機,看到某個頭像上紅的“1”。
【方北:我的石頭刻好了嗎?】
值夜的傭人看到沈縱下樓,忙問:“沈爺,需要什麽嗎?”
沈縱站在樓梯上,聽到傭人的詢問,突然恍惚了一下,他看向客廳裏的壁鐘。
已經半夜十二點了。
“沒什麽,我找樣東西,”沈縱隨口解釋,“我想起來在哪裏了。”
說完他又轉上了樓。
傭人覺得他奇怪,但也不好多問。
沈縱覺得自己簡直有病。
就算還沒睡,他就能直接過去找嗎?
沈縱剛上到二樓平臺,聽見樓下傳來說話聲,這回他沒再猶豫,直接轉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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