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書社的同仁們一起來的。”凝指了指遠的高坡上，那里擺著長長的一排桌子，桌上擺著一整張長長地宣紙。金陵書社的才子才們正在揮毫潑墨，看那樣子，似乎在繪一副整畫卷。

搬運泥沙的壯丁便從這書幾邊不斷走過，這群公子小姐，竟是視而未見。

那人群之中。有一子看起來甚是惹眼，穿著一套暗紅的公服，顯得俏玲瓏，正是那個婉盈小姐。這小娘們，又在辦公時間跑出來了，真是浪費了老子地糧食。不過穿上火紅的捕快服，還真有幾分說不出的野。林晚榮暗自品評道。

他也看見了候躍白和于文坡兩人。他二人正運筆如飛，周圍傳來一陣好聲，那個婉盈站在候躍白旁，不斷的鼓掌。眼中滿是崇拜之。

媽的，老百姓揮汗如雨為這堤防出人出力，護衛的是你們這些富貴家的利益，你們卻還有這閑逸致到這里作畫為樂，真他娘地白吃了糧食。林晚榮重重的哼了聲，骨子里的那種平民節讓他實在看不得如此場面，腳步輕邁，便要離去。

凝卻似是知道他心事般，急忙道：“林大哥，你莫要誤會，我們并不是來游玩的。”

林晚榮笑了笑道：“小姐，你們做什麼，與我有干系麼？”

凝道：“林大哥，還記得那日你對我說過的慈善拍賣會嗎，效果十分之好，大家興致也很高。近幾日這河防之銀將要用盡，爹爹愁眉不展，我便想起你說地法兒，若是將我們書社的人一起拉來，做一副整河防畫卷，然后賣了出去，豈不是也能為這河防之事出力？”

平心而論，這個凝不氣，有志向，在這個時代的子中算是十分難得了。只是做事太理想化，大概也是因為從來沒有會過平民生活吧。

凝見林晚榮不說話，以為他不相信自己的話，忍不住嘆了口氣道：“林大哥，你跟我過去一看便知。”

林晚榮笑道：“我信與不信，卻也沒什麼關系了。”

凝卻是來了倔脾氣，竟拉著他袖子，直接往書社而去。與這凝認識有些日子了，卻還沒見過如此失態的時候，想來這次林晚榮的態度確實深深的刺激了。

見這丫頭格倔強，林晚榮心里也是忍不住的好笑，便道：“小姐，你這樣拉住我，莫要人誤會了。”

凝倔道：“我與你清清白白，問心無愧，怕什麼誤會？”既然你不怕，我就更不怕了，當下便任拉住自己袖子，往那書社走去。

眾人見凝拉了林晚榮過來，神卻是不同。候躍白臉不好看，那個婉盈的子卻是怒火沖沖，問道：“你這人來做什麼？”

林晚榮心里十分的惱火，媽地，你以為我想往你們這兒湊啊，若不是被人強拉過來，老子哪里有功夫鳥你？見這個小妞語氣不善，他嘿嘿道：“這是哪里來的公人，巡邏怎麼都上了這堤防了，實在是人佩服。咦，對了，婉盈小姐，你那白馬呢？”

婉盈道：“你尋我白馬做什麼？”

林晚榮道：“也沒什麼。就是我家小黑有點想了。”

這話似是啞謎，便只有二人聽得明白，婉盈小姐又又怒，知道與他說話，自己占不了便宜，便哼了一聲，不去理他了。

林晚榮深深地吸了口氣。站在這群“高雅”的人中間，，他覺得十分的不自在，老子好好的做個家丁，怎麼會和這群人搞在一起？還真是莫名其妙了。

候躍白昨日了林晚榮的氣。方才又遠遠的見著了凝的作，心里更是難平，他當然不會在面前丟了風度，便對凝道：“小姐。你看看我這副江山遠眺圖如何？”

那圖上遠遠去，青山巍峨，淡淡如墨，若若現。待到近，一灣深潭，碧波漾，松柏翠綠。層峰環繞，裊裊煙霧，緩緩升騰，確實很有些景象。這個候躍白不愧是金陵第一才子，筆法用墨皆是老到。

凝點頭贊道：“候公子筆法犀利。用墨獨到，這遠眺圖確實非凡。”

候躍白有些得意地了林晚榮一眼，謙道：“小姐謬贊了。”

凝卻是沒有理他，對林晚榮道：“林大哥，你以為如何？”

林晚榮那獨特的鉛筆是親眼見過的，聽說那便是專為畫畫準備的，自然知道林晚榮是此中行家了。

林晚榮見那個候躍白趾高氣昂的樣子，無奈地搖搖頭，道：“山是好山，河是好河。”他說了八個字。卻是住口不說了。

婉盈小姐是候躍白的忠實崇拜者，聞言立即道：“林三，你這是什麼意思？”

候躍白傲道：“林三，你莫不是以為這畫有什麼問題不？”

凝見林晚榮不愿意回答，只得道：“林大哥，還請你指教一番。”

“只見筆墨，未見山河。”林晚榮淡淡答道。

凝目一亮，醒悟過來道：“林大哥，我明白了。你是說候公子作畫時過于注重技巧，反而忽視了這山河的本質純樸自然，對嗎？”

候躍白臉鐵青，他自己知道自己事，為了畫這河山圖，他極盡技巧之能事，筆法絢麗，手法用了無數，卻被這個林三一語中的。偏這話卻是凝說出，他不敢反駁，只得狠狠瞪了林晚榮一眼，輕道：“唯口舌耳。”

媽地，本來還想給你小子留點面子，沒想到你這麼不識抬舉，林晚榮嘿嘿一笑道：“小姐，你只說對了一半。這山河之風，比拼的是人的氣質與閱歷。若無覽盡天下之雄心，又哪能領略到這山河的壯與遼闊？畫山畫水，難畫河山，古往今來，流傳下來的河山圖又有幾副？便是這個道理了。”

這候躍白也真夠倒霉的，本來用盡全上下本事畫這河山圖，卻是想討凝歡心，哪里知道遇到了林三這個克星，這幾句話，句句是理，說起來人人都明白，他本就沒有反駁的機會。

倒是那個婉盈哼了一聲道：“你說得好聽，這山河圖自然難畫，候公子能畫到這個程度，已經是天下有地了。”

凝對林晚榮的話深有悟，，心里一，拉住他走到另一幅畫前，對林晚榮道：“林大哥，你再看看這副如何？”

這張畫的是這江堤之上，修建水利的形。畫中是一個衫襤褸的老者，肩上扛著泥袋，正要往下填去，眼神卻是注視著滾滾地江水，眼中閃過濃濃的憂心之。

這畫像筆法細膩，惟妙惟肖，人的神作皆是十分真，特別是這老者對江水泛濫的憂慮之，更是躍然紙上，栩栩如生。

從諸人的眼可以看出，大家對這畫像皆是十分的推崇，從人的神、作以及所包含的寓意，皆是十分深刻，可以說是一副上佳之作。

凝張的看著林晚榮，等待著他的答復。

林晚榮看著那畫像微微一笑，他地意見簡單而又直接，只說了兩個字：“敗筆！”正文第一百三十六章二訓才（2）凝還未說話，那個婉盈小姐卻是首先跳了起來，道：“你胡說些什麼，這畫畫的好，我們大家公認的，連總督大人也親自褒獎了呢。”

林晚榮心里奇怪，難道這畫是這個婉盈小姐畫的?不像啊，這小妞一副火的小辣椒的樣子，哪里會有這麼細膩的筆。

不管這是誰畫的，反正話都已經說出口了，林晚榮也不怕，笑道：“我說他是敗筆，自然有我的道理。”

那凝漲紅著臉道：“林大哥，還請你說說，這畫的敗筆在哪里?”

林晚榮見臉通紅，神扭，又見這畫筆鋒細膩，定是出自子手筆，心里一驚，乖乖，不會是這個才畫的吧?

那邊婉盈哼道：“姐姐，別理他，他這個人就喜歡滿胡說，無端把你的畫貶這樣。”

原來還真是凝這個小妞畫的，想想凝被尊為金陵第一才，為人何等的清高自賞，現在卻在眾目暌暌之下，被林晚榮用“敗筆”兩個字簡單的概括了引以為豪的一副作品，這個打擊是何等之大，沒有當場哭出聲來已經是了不起了。

林晚榮哭笑不得，你這個小妞早說啊，對那個狗屁候公子我尚且留著面，何況是你這丫頭呢。不過這個凝子高傲好強，就是不想因為自己與林晚榮的關系而影響了他獨立的觀。

見凝咬著，臉紅的樣子，林晚榮嘆口乞，批完了才子批才，老子也真夠牛的了。

“林大哥但說無妨，凝也很想聽到你的指正。”凝堅強的說道。

“小姐，你這畫，無論是線條、筆、角度都是上乘的，”林晚榮先給了個甜棗，話鋒一轉道：“不過，卻也有些太想當然了些。”

見諸人都是凝神靜聽的樣子，就連那候躍白和一直哼哼唧唧的婉盈也豎耳凝聽，林晚榮道：“從你這畫上看，這位長者衫襤褸，一看便知道是位溫飽尚未滿足的尋常百姓。對也不對?”

凝輕輕點頭道：“是的，我便是想描述一副尋常百姓憂心這水患的形。”

林晚榮嘆道：“小姐，你出發點是好的，但是，你不了解人心，不了解百姓。你沒過疾苦，本就不明白老百姓心里在想什麼，我們大華的百姓，最忠實，也最是好哄，只要你讓他們吃飽穿暖，食無憂，他便會將你供若父母。但同時，他們也最為現實，若連溫飽都尚未滿足，他們是不會關心任何事的。試想，連生存都無法繼續，你卻要他們來憂心這水患，大小姐，你以為他們都是憂國憂民的圣人嗎?錯了，錯的太遠了。下位者，生存才是他們的第一需求，國家與民族，離他們十萬八千里呢。”

在場的才子才們雀無聲啞口無言，他們都是未經歷苦難的公子小姐，何曾驗過下層民眾的生話，便以為這天下的人都像他們這般，吃飽喝足無事可做，便來憂國憂民。林晚榮這一番話讓他們瞠目結舌，卻又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有道理。

眾人皆是無言，就連一直和林晚榮唱反調的婉盈小姐，也是有些敬佩的看了他一眼。

林晚榮心沉重，就像了幾塊大石頭，這些四不勤五谷不分的公子哥，不僅是在大華朝，就連在他前世，見到的也不。離現實，離群眾，真是要命啊。

凝以己之心，度人之腹，想當然的畫了這幅畫，才子才們趨之若騖，初時也甚是驕傲。現在想想，真是錯的離譜。皮之不存，將焉附，這畫的立意便錯了，用敗筆兩個字卻是輕了，這完全是一件廢品。

凝眼圈通紅，拼命的抑制住眼淚，年以來，便因聰穎過人才學出眾，得了金陵第一才的稱號，雖然也保持著謙虛謹慎，但子心里的那點小小的虛榮自然是有的，這次乃是年以來過的最大一次打擊，雖堅強，在眾人面前被林晚榮批了一通，心里的委屈自然不了。

“要想畫人生，先要畫人心。”見那凝泫然泣的樣子，林晚榮慨的嘆了口氣，接道：“莫哭，莫哭，我有補救之法。”

凝了檫眼角，哼道：“誰哭了？你有什麼補救之法。”

林晚榮自懷里取出那自制的鉛筆，笑道：“就要*我這寶貝了。”

這鉛筆，除了凝外，其他人卻是都沒見過。婉盈似乎是忘記了與林三的別扭，開口道：“林三，這是什麼?”

林晚榮微微一笑道：“這是一匹黑馬與一匹白馬相百年之后，化為灰燼，用他們的骨灰澆制而，做鉛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