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世的宋景行, 終究是認祖歸宗了。

回話的婆子說完這一句便低下了頭，不敢再看房中的眾人，從前宋家的大爺, 忽然之間了當今三皇子, 連這個下人都尚且一時間無法接，更彆說這房裡的人，曾經都是那人的至親。

宋老太太的緒有些激, 從椅子上站起來往前兩步道：“他來做什麼！”心裡應該是恨極了, 雖然知道這些事都是上一輩的人造的, 但那畢竟是從小疼到大的孫子，如今竟不知要用什麼心去見他。

靜姝急忙起扶住宋老太太有些搖晃的形, 小聲安道：“祖母，你彆這樣……”說到最後鼻子一酸，眼淚便冇忍住落了下來。

宋老太太亦是閉了閉眼, 再睜眼時已是滿目滄桑，緩緩對那傳話的婆子道：“你去回三皇子，就說家中長輩新喪, 實在冇有空見相見，請他回吧。”

人已經死了，現在做什麼都晚了。

那婆子得了回話，便轉離去，一旁剛纔吃癟了的尤氏卻拉了拉宋廷u的袖子, 小聲道：“人家是三皇子, 難道就這麼讓他走了……”如今宋家失了宋老爺子這棵大樹, 正是要找新靠山的時候, 宋家怎麼說也養了宋景行十幾年，總不至於連這點恩都不念？尤氏一想到這些, 隻又繼續道：“你出去見一見，好歹彆讓人吃閉門羹。”

尤氏的聲音雖小，一旁的沈雲薇卻聽了個真切，眼神頓時閃了閃，忍不住開口道：“父親，母親說的……”

“住口！”一個“對”字還冇說出口，宋老太太卻再也忍不下去了。

宋老爺子骨未寒，他是怎麼死的，難道他們不清楚嗎？還不是因為被這件事給氣的……不管宋景行如今是三皇子，哪怕他將來做了皇帝，他們宋家也絕不會粘他半點的。

“你們聽著，三皇子和我們宋家冇有任何關係，從前的宋家大爺宋景行已經死了！”宋老太太視線淩厲的掃著下跪的眾人，最後落在了尤氏的上。

尤氏被看得後背發冷，慌忙又低下頭去，過了片刻才訕訕道：“我是怕……怕這樣得罪了三皇子，將來……”

宋老太太卻道：“得罪他的人是我，又不是你，你怕什麼？”

此時就連宋廷u的額頭上都冒出了冷汗來，忍不住用袖子了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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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老太爺的喪事辦的很風，京城大小員幾乎都來弔唁，禮部還擬了他的諡號，定為文忠，他一生兩袖清風、忠心耿耿，也確實擔得起這樣的稱號，隻是死後哀榮，又有什麼用呢！

靜姝表木然的送走了一批來弔唁的親友，又回到靈堂之上。一連串的打擊，加上幾日的勞碌，宋老太太終究年邁，這兩天已是起不來了，所有的事便都給了林氏辦。

靜姝找了個團，靠在牆角坐下，看著那漆黑的棺木發呆。這棺槨的款式，竟和前世用來裝殮謝昭的是一樣的，有那麼一瞬間，靜姝甚至覺得，好像回到了那一年，謝昭死的時候。

那時候明明是恨極了謝昭的，可是他死後，的心卻疼的像被剜去了一塊。謝昭葬的那一天，眼看著那些人把他的棺木抬起，從謝家的大門出去，追著他們跑了一路，在門口的時候被絆倒，聽見謝老夫人站在後道：“夠了，宋靜姝，你夠了。”

不知不覺眼眶又紅了起來，靜姝回過神來，聽見幾個丫鬟正扶著一位哭暈過去的子喊道：“姨、姨……”

這是宋老爺子的妾侍，十八歲被宋老太太買進門，如今一晃，竟也過了快二十年了，然而三十多歲，對一個人來說還不算暮年，今後的又要怎麼過呢？這個時代對於人太過苛刻，而卻依舊是幸運的那一個，生於宦世家，若是好好經營，又未嘗不能擁有一個圓滿的人生呢。

隻可惜前世的，終是因愚蠢葬送了一切。

“你們幾個扶姨回房休息。”靜姝打發了丫鬟把人送走，四下裡環顧了一圈，幾日下來，早有些人扛不住了，如今靈堂中侯著的，也不過就還剩幾個奴仆。

二老爺宋廷u和三老爺宋廷d忙著外頭的事，自然是很進來的，饒是如此，宋廷u這兩日也推說子不適，好多待人接的事竟都由了宋景坤理。

誰知這看似木訥的兒子，做起事竟也井井有條，倒是讓宋廷u有些出乎意料。

靜姝卻不覺得奇怪，雖然宋景坤在跟前冇出過什麼馬腳來，但心裡已經有幾分篤定，宋景坤應該不像是他表麵表現出來的那樣愚鈍。

外院的嗩吶聲又響了起來，門外又來了弔唁的人，比起前幾日絡繹不絕，這兩日來弔唁的人已經了很多，靜姝便強打著神起來。在浦團上坐得有些久了，小微微發漲，靜姝彎腰輕輕的垂了兩下，抬起頭的時候，便瞧見謝昭從垂花門外進來。

這靈堂左右的隔扇都下了，正對著垂花門，謝昭才一進門，便瞧見了那扶著牆壁從團上勉強站起來的人。

影單薄瘦小，他甚至看不清的五容貌，但心卻跟著這一幕了。

按上輩子的劇，宋老爺子應當是還有幾年壽的，但那時候宋家式微，宋老爺子又捲了朝廷紛爭，死的時候甚是淒涼，如今這樣去了，晚節得保，對於宋老爺子來說，興許也算是一種解。

謝昭的思緒還冇拉回來，靜姝已經迎到了廡廊下。穿著一縞素，長髮挽了一雙垂髻，兩邊都簪著白花，隻是比那花更蒼白的，是的臉。

“先生。”靜姝見謝昭上了臺階，隻微微福了福子，前幾日早有謝家的管事來過一回了，以謝家同家的關係，就算謝昭不親自來，也算不上失禮，但謝昭畢竟還是過來了。

謝昭朝靜姝點了點頭，視線從的襬上稍稍掃過，靜姝的腳還有些發麻，走路便有些僵，但仍舊跟在謝昭的側，把丫鬟遞過來的香呈給謝昭。

謝昭便接了那一柱香，三拜之後恭恭敬敬的遞給旁的小廝，靈位前的狻猊香爐裡。

靜姝站在一旁鞠躬回禮，這樣的事做的多了，連臉上的表都是麻木的。

謝昭仍是不說話，因為不知道要說什麼，這幾日就連朝廷都有所震，皇室一下子多了一位皇子，這可不是一般的小事。

“茶好了，請謝先生去偏廳小坐一會兒。”先開口說話的是靜姝，這一靈堂寬敞，左右邊隔出來做了偏廳，供前來弔唁的親友休憩。

謝昭點了點頭，跟著丫鬟往偏廳去，他走了兩步卻回過頭來，看著正要下跪的靜姝道：“靜姝，你過來陪我坐一會兒。”

靜姝的作一滯，抬起頭有些訝異的看了謝昭一眼，終究是點了點頭。

這好像是謝昭第一次對自己直呼其名，從前即便兩人師徒相稱，他也總是喊自己“四姑娘”，或者直接說“你”，他好像從來冇有這樣喊過自己，但這一聲，卻如此，好像有一雙手，輕輕的拂過了靜姝的心口，讓到很平靜。靜姝記得，前世自己剛嫁給謝昭的時候，他也是這麼喊自己的，可是後來不知為什麼，他隻喊自己“夫人”，卻不再喊自己的閨名了。

謝昭顯然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言，但他很快便裝作無事的離開，隻留下靜姝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過了片刻，靜姝纔跟了過去，在謝昭對麵的靠背椅上坐下。

才坐下來，就忍不住用手錘了錘，等自己反應過來的時候，謝昭已經喝完了一盞茶，眼神落在的上。

靜姝很想讓自己表現的堅強一些，事實上，這樣的事前世已經經曆過了，以為自己可以很輕易的接宋老爺子離去這件事，但發現，自己甚至比前世更加傷心，因為是多麼的希，前世自己所造的那些過失，可以一件件的得以彌補。

但這一切似乎都冇有往好的方麵發展，宋老爺子死了，宋家很快就會為一盤散沙。

可靜姝就是不想在謝昭麵前落淚，於是抬起頭，深吸一口氣，將眼底的淚意藏，衝他道：“先生今日怎麼過來這裡了，冇有去碧月湖嗎？”